“是阿爾文大人的事嗎？”
    洛娜小心翼翼地問，像一隻試探落腳點的小貓。
    自己的妹妹果然非常敏銳，自己不可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瞞過什麽事情。
    “嗯……今天發生了一點事。”
    羅傑沉默了片刻，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他將刀叉放下，揉了揉眉心，臉上寫滿疲憊。
    “今天有個新生跟阿爾文導師起了衝突，怎麽說呢，都是一些陳年爛事，詳細的過程我也不太了解，隻知道那學生的父親曾經是阿爾文導師的師父。”
    克萊因·奧古斯都。
    這位煉金科的教授，羅傑還在當學生的時候，多少有點印象。
    聽說以前還算個有名氣的教授，以從不歧視平民學生出名，在學生裏麵的口碑都非常不錯，不過自從死了老婆之後，就開始忽然性情大變，一直瘋瘋癲癲的。
    後麵不知怎麽的，就被驅逐出了帝國皇家學院，空出的位置則是被阿爾文給頂替了。
    “然後呢？”
    “然後你知道的，阿爾文那家夥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於是他就命令我去給那個新生讚助費，而且還是專門匿名的方式不讓她知道是誰讚助的！”
    羅傑想到這事情就格外氣憤。
    可能是現在身旁終於沒有阿爾文那家夥在了，他便有勇氣拍桌憤憤不平道：“洛娜，你說這都是一個什麽事！竟然讓那孩子用仇人讚助的錢讀書，到了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我都不敢想象那孩子的臉上會露出怎樣絕望的表情！！！”
    而與羅傑的憤怒截然不同，洛娜的表情則是陷入了沉思。
    隨後這位輪椅少女微微開口，說出來的話卻是把羅傑給差點沒嚇死——
    “我覺得阿爾文大人做的反而是一件好事。”
    “洛娜？！你不會被阿爾文那出生東西給偷偷催眠過了吧？！”
    羅傑一瞬間都有種想要跟阿爾文爆了的衝動湧上來了。
    “嗬嗬，哥哥大人，我才沒有被催眠啦。”
    看著羅傑慌張的模樣，洛娜隻是掩嘴輕笑道：“我隻是想了一些，哥哥你沒有想過的可能性。”
    “你這話什麽意思？”
    羅傑愣了半晌，仿佛腦子被擰了一圈，整個人有些跟不上節奏。
    “你不是說那個新生，是克萊因教授的孩子嗎？”
    洛娜冷靜分析道。
    “那位教授雖然瘋癲，但據哥哥大人所知，他曾經也是真正為平民學生爭取過公平機會的好老師，對吧？”
    “是啊，大家都這麽說。”
    “那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阿爾文大人也是曾經受過克萊因教授幫助的人？”
    “啊？”
    “阿爾文大人選擇資助她，用的是匿名的方式，也許不是為了羞辱，而是為了償還某種債？”
    這位栗子發少女隨後微微一笑。
    “而且讚助學生絕對是一件好事吧，哥哥大人也曾經這樣希望過吧，希望自己在讀書的時候被貴族讚助，這樣就可以減輕家裏的負擔了。”
    這番話倒是讓羅傑有些恍惚。
    是啊。
    如果當年自己讀書的時候，也有阿爾文這樣的大貴族願意讚助自己，那麽說不定也不會後麵發生這麽多爛事了，老爹興許也不會死了。
    隻是這些年來，自己已經了解到了讚助製度背後的資本遊戲，卻忘記了真的有學生會因此受到恩惠，不會由於經濟原因而選擇退學了。
    但是羅傑還是有些無語。
    自己的妹妹實在是太善良了。
    她怎麽會對阿爾文有著這樣寬容的態度呢？
    她都沒有親眼見過阿爾文，都不知道這家夥到底是個怎樣惡貫滿盈的惡人。
    這些都是阿爾文用來欺騙別人的人設！
    “醒一醒吧，洛娜，阿爾文絕對不是什麽好人，他做這種事情也隻是偽善而已，他其實就是想讓那學生日後徹底嚐到屈辱的滋味！”
    “哥哥大人你到底在說什麽呀？”
    洛娜微微歪頭，臉色變得困惑無比。
    “做善事總比做壞事要強吧，即使那是裝出來的。”
    “這……”
    羅傑頓時啞口無言。
    妹妹的這番話，讓這位先前還在說教的中年男子掩飾不住自己的尷尬。
    “或許阿爾文大人的確是個裝模作樣的好人，哥哥大人也早就發現了他的真麵目……”
    洛娜用嚴肅的語氣，反而坐在輪椅上教育起了羅傑。
    “但是如果當初沒有阿爾文大人願意接納哥哥大人的話，我們兄妹倆還能有像今天這樣的好日子嗎？”
    “阿爾文大人也許做了很多壞事，也許辜負過了很多人，但是唯獨沒有辜負哥哥大人您。”
    “哥哥大人明明都不肯出手幫忙那些學生，卻急著貶低阿爾文大人的善事，我想這才是真正的問題所在。”
    洛娜從來沒有說過語氣這麽重的話。
    起碼是以妹妹的身份，對哥哥說過這種冒犯的話。
    “抱歉，洛娜，我……”
    羅傑慚愧地撓了撓腦袋。
    自己這不就是端起飯碗罵娘嗎？
    阿爾文導師雖然是個徹頭徹尾的反派，但要是沒有他當初的收留，自己跟洛娜現在都不知道呆在哪個天橋底下瑟瑟發抖呢。
    雖然羅傑內心恥於與阿爾文為伍，但背刺這種行為還是太出生了。
    要是自己再抱著這種念頭做事，遲早有一天肯定會真的被阿爾文弄死的！
    哎，自己白活了這麽多年，結果還沒有一個足不出戶的妹妹看問題要來得明白。
    羅傑不由地多看了幾眼自己的妹妹。
    洛娜雖然從前就非常聰明，但總歸還是沒有閱曆的年輕人，隻是一個思維敏捷的普通人。
    然而自從得了怪病雙腳殘疾，最近幾年待在家裏閱讀大量的魔法書後，總感覺她說出來的話越來越簡單樸素了。
    羅傑忽然想起了上學的時候，帝國皇家學院的校長曾經對著所有學生說過的一句話——
    【魔法師不會爭論對錯，隻會關心何為真理。】
    洛娜剛剛的這番話，沒有進行多餘的辯解，反而承認事實並且推理出正確答案的方式，不正是魔法師們夢寐以求的思維方式嗎？
    好壞並不重要。
    什麽是正確的，才是最重要的。
    這位十階魔法師偷偷瞥了一眼自己低頭認真看書的妹妹，不禁緊張地吞了一口唾沫。
    如果洛娜能夠成為一名魔法師的話，她的成就又能夠到達什麽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