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鏡碎人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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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嗤!”
    一聲悶響,鈍得像是厚布被撕裂,又像是重物砸進爛泥裏。沈驚鴻腦子裏嗡地一聲,瞬間被抽成了真空。她眼睜睜看著那支漆黑的羽箭,深深沒入蕭璟淵寬闊的後背,隻留下短短一截箭羽在外麵,兀自震顫。
    血,暗紅的、粘稠的血,幾乎是立刻就從他玄色的衣料下洇了出來,迅速蔓延開,像一條惡毒蜿蜒的蛇。一滴,兩滴……砸落在冰冷的地磚上,積成小小一灘,那刺目的紅,燙得沈驚鴻眼球生疼,心髒像是被那支箭同時貫穿,猛地一抽!
    “蕭璟淵——!”她喉嚨裏迸出一聲變了調的嘶喊,身體先於意識撲了過去,隻想撐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然而,迎接她的是一股凶狠的、幾乎帶著毀滅意味的力道!蕭璟淵猛地回身,手臂狠狠一揮,像驅趕什麽致命的東西。沈驚鴻隻覺得一股巨力撞來,整個人不受控製地踉蹌後退,腳下虛浮,差點直接摔倒。
    就在她心神俱裂的瞬間,意識深處那麵沉寂的鏡麵驟然爆開!猩紅的血瞳密密麻麻地浮現、擠壓、瘋狂閃爍!尖銳的預警幾乎要撕裂她的識海!
    猩紅的視野裏,韋太後那張因狂喜而扭曲的臉被無限放大。她手中高高舉起的,赫然是一柄通體烏黑、泛著不祥幽光的匕首!隕鐵!能破開一切命石防禦的凶器!鋒刃在四周搖曳的火光下,反射出毒蛇般的冰冷光澤。
    “血祭大陣!給我開——!”韋太後尖銳的、帶著癲狂笑意的嘶吼劃破空氣。她整個人如同撲食的禿鷲,握著那把隕鐵匕首,帶著千鈞之力,朝著蕭璟淵毫無防備、正對著她的心口狠狠刺下!
    來不及思考!甚至來不及害怕!
    沈驚鴻的身體比她的念頭更快!她像一道被本能驅動的影子,猛地插在了蕭璟淵身前!手中一直緊握的命運溯光鏡被她用盡全力擋了出去!
    鏡麵冰涼堅硬的觸感,瞬間穿透掌心,直抵靈魂深處。
    鐺——!!!
    匕首的尖端狠狠砍在光滑的鏡麵上!
    那聲音,尖銳、高亢、刺耳欲聾!像是無數根生鏽的鐵釘在玻璃上用力刮擦,瞬間鑽進腦髓!沈驚鴻感覺自己的天靈蓋都要被這聲音掀飛,牙齒酸得發軟,渾身汗毛倒豎!
    “劈啪!劈啪!劈啪——!”
    幾乎同時,鑲嵌在鏡框邊緣的七顆命石,如同被點燃的爆竹,一顆接一顆,毫無預兆地炸裂開來!細碎的光點伴隨著刺耳的脆響四下飛濺!
    蛛網般的裂痕,以匕首撞擊點為中心,閃電般爬滿了整麵光滑的鏡麵!每一道裂痕都閃爍著瀕死的微光!
    “呃啊——!”沈驚鴻隻覺得心髒像是被無數燒紅的鋼針同時貫穿!劇痛讓她眼前一黑,瞬間弓起了身體!心口那個業火的烙印更是如同活了過來,瘋狂燃燒、膨脹,帶來滅頂的灼燒感,仿佛下一刻就要將她從內到外炸得粉碎!
    “不——!!!”
    一聲絕望的、如同困獸瀕死的怒吼在她耳邊炸開!是蕭璟淵!他猛地轉過身,那雙總是深不見底的鳳眸此刻赤紅一片,裏麵翻湧著撕心裂肺的恐懼。他伸出雙臂,不顧一切地將她軟倒的身體死死撈進懷裏!那力道大得驚人,手臂如同鋼鐵的牢籠,將她緊緊箍住,骨骼都被勒得咯咯作響,仿佛要把她整個人都揉碎、嵌進自己的骨血裏!
    碎裂的鏡麵在沈驚鴻急速渙散的視線裏晃動。最後一絲清晰的影像閃過——是她母親溫柔的臉龐。鏡中的母親嘴唇無聲地翕動著,口型分明是三個字:
    **活下去。**
    溫熱的液體瞬間模糊了視線,滾燙地滑過冰冷的臉頰。巨大的疲憊和一種奇異的解脫感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她費力地牽動嘴角,想扯出一個笑,一絲腥甜卻先湧了上來,順著嘴角蜿蜒流下,帶著鐵鏽的鹹澀味道。
    “原來……碎鏡……才是解脫……”氣若遊絲的低喃,消散在濃重的血腥氣裏。
    意識徹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她聽到的最後聲音,是蕭璟淵那聲撕心裂肺、仿佛靈魂都被扯碎的痛吼,充滿了她從未想象過的恐懼和徹底的絕望。緊隨其後的,是玄鳥曜影憤怒到極致的尖利長鳴,那翅膀瘋狂拍打空氣的呼嘯聲,如同風暴般席卷而來……
    ……
    ……
    眼皮沉重得像壓著千斤巨石。一絲微弱的光感刺入黑暗。
    沈驚鴻費力地掀開一絲眼縫。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繡著纏枝蓮紋的流蘇帳幔頂子。空氣裏彌漫著淡淡的、熟悉的安神香和藥膏苦澀的氣息。
    是……鎮國公府?她的閨房?
    “嗚……小姐……小姐你醒了?!老天爺!小姐醒了!小姐醒了啊!”一個帶著濃濃哭腔、又瞬間迸發出狂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
    沈驚鴻艱難地轉動眼珠,看到了畫春那張哭得眼睛紅腫、涕淚橫流的臉。一滴溫熱的淚珠正巧砸落在她搭在錦被外的手背上,帶來一絲微涼的觸感。
    畫春正拿著浸了藥汁的軟布,小心翼翼擦拭她的手腕,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易碎的瓷器。看到她睜眼,畫春手裏的布“啪嗒”一聲掉在錦被上,整個人撲到床邊,又哭又笑,語無倫次:“嚇死奴婢了……嚇死奴婢了!您都昏了三天了!瑞王殿下……殿下他……”
    瑞王殿下?蕭璟淵!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開混沌的記憶!沈驚鴻猛地一個激靈,不知從哪裏湧出的力氣,掙紮著就要坐起來!心口處傳來一陣悶痛,卻遠不如之前那毀天滅地的灼燒感。她下意識地低頭扯開衣襟去看——
    那片猙獰的、如同活物烙印般的業火印記,竟然……消失了!
    隻留下了一圈淡淡的、粉紅色的痕跡,如同初愈的傷疤。
    怎麽回事?碎鏡……業火也熄滅了?
    “他怎麽了?!蕭璟淵怎麽了?!”沈驚鴻的聲音嘶啞得厲害,一把抓住畫春的手腕,力氣大得讓畫春吃痛地抽了口氣。
    畫春被她眼中瞬間爆發的駭人光芒嚇住,眼淚又湧了出來,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殿下……殿下他把您送回來……渾身是血……把您交到國公爺手裏……自己……自己卻……”她哽咽著,巨大的恐懼讓她說不下去。
    沈驚鴻的心瞬間沉到了冰冷的穀底!就在這時,意識深處那麵本該碎裂的鏡子,竟詭異地浮現出一片模糊的水紋,隨即,清晰的畫麵強行擠入她的腦海——
    陰冷!潮濕!隻有高處一個狹小氣窗透進慘淡的光。粗如兒臂的鐵柵欄後麵,一個高大的身影被沉重的鐵鏈鎖在冰冷的石壁上。他低垂著頭,玄色的衣衫破爛不堪,凝固著大片大片的暗褐色血跡。最觸目驚心的是,一條皮管連接著他無力垂落的手腕,暗紅的血液正順著皮管,一滴、一滴,緩慢而持續地滴落進下方一個碩大的銅盆裏……他的臉,在昏暗的光線下,慘白得沒有一絲人色,如同玉雕的鬼魅。
    天牢!抽血!韋太後!
    “啊——!”一股冰冷的、帶著毀滅氣息的怒火瞬間衝垮了沈驚鴻所有的理智!她喉嚨裏發出一聲短促的、野獸般的低吼,猛地掀開身上的錦被!
    雙腳落地,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襲來,身體虛浮得如同踩在棉花上,眼前陣陣發黑。但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劇痛逼迫自己站穩。蕭璟淵……他在被放血!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流逝生機!
    目光掃過床頭,一件東西猛地攫住了她的視線。
    半塊玉佩。
    瑩白的羊脂玉,斷裂的邊緣參差不齊,上麵沾染著早已幹涸發黑的……血跡。那是蕭璟淵從不離身的那半塊!是他在那個地道裏,在生死關頭塞給她的信物!
    她顫抖著伸出手,將那半塊玉佩緊緊攥在手心。
    入手冰涼刺骨,像握著一塊寒冰。然而,在那冰涼的玉質深處,卻仿佛還固執地殘留著一絲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的……屬於他的體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