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死去的女孩叫江夢蘭，是江華和薛慧的親生女兒。
    一家三口理應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然而，在江夢蘭六歲時一場車禍意外地帶走了她的生命，緊接著江柚就被接進了這個家。
    僅僅因為江柚和江夢蘭的眉眼長得很像，從此她便生活在江夢蘭的陰影下，直到現在。
    “又又，你太讓我們失望了！女孩子怎麽能一點都不自愛！”
    薛慧越說語氣越重，“我們培養你不是讓你出去鬼混的！再這樣，下學期就天天回家住！”
    委屈上頭，江柚低著頭，抿著唇，強忍著眼淚。
    不能哭，不能哭，要是哭了，爸爸和媽媽更會覺得她是一個壞小孩，會厭煩她的。
    她哆哆嗦嗦地從書包裏拿出A4紙大小的報告單，這是宋學長昨晚幫她打印出來的。
    她壓著哭腔，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正常。
    “爸，媽，我昨晚去醫院了，這是報告單。”
    江華和薛慧一愣，順手將報告單拿起，就診時間以及診斷結果還有治療方式，上麵都寫得清清楚楚。
    “這，真的？”
    “醫院？”
    江華探著頭看向薛慧手裏的報告。
    “我輸完液就很晚了，那個時候宿舍已經關門，就隻好在醫院附近找了家酒店住了一晚，今天一大早就回了學校。”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嘴長著是擺設嗎？幹嘛不早說？害爸媽擔心你一場。”
    江柚張了張嘴，可從頭到尾她們都沒給她解釋的機會啊。
    江華皺著的眉頭總算是解開，薛慧緊張地看著診斷報告，“胃病又犯了？怎麽這麽不小心，是亂吃了什麽東西嗎？
    昨天怎麽不跟媽媽說一聲啊？都吊水了，怎麽這麽嚴重？！”
    江柚難受地吸著鼻子，她生病從來都不跟家裏說，因為害怕爸媽會嫌她麻煩，覺得她太嬌氣。
    她沉著聲音小聲嘀咕，“沒什麽事了，媽媽，你不用擔心。”
    “那就好，我就說又又跟小蘭一樣懂事，怎麽可能做出夜不歸宿的事呢！爸媽錯怪你了，你跟小蘭一樣都是好孩子！”
    一口一個“小蘭”江柚聽得窒息，卻不得不開口應道：“爸爸媽媽，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江華自知冤枉了江柚，心裏也過意不去，“來來來，吃點牛奶糕吧，待會爸爸親自下廚給又又弄最愛吃的糖醋肉。”
    江柚眉頭微蹙，她不喜歡甜膩的食物，但江夢蘭愛吃，所以江華和薛慧便理所應當地認為江柚也愛吃。
    又或者說，是江柚必須愛吃。
    薛慧就急急忙忙地往廚房跑，樂嗬地端出白乎乎的糕。
    “又又，你快嚐嚐，是你最喜歡的牛奶糕。”
    江柚牽強地笑了下，這不是她最喜歡的，是江夢蘭最喜歡的，但她沒有說“不”的權利。
    拿起牛奶糕塞進嘴裏，馬上囫圇吞下。
    甜滋滋的牛奶味讓人覺得反胃，但她隻是笑著比起大拇指，“媽媽做得真好吃！”
    江華和薛慧都因江柚的話樂嗬地拿起牛奶糕，場麵其樂融融。
    隻是江柚知道，兩人在看向她的刹那，看的應該是另外一個人吧，她在這個家裏，從來都是一個替代品。
    最後江柚帶著一肚子甜膩的牛奶糕走上二樓，二樓的走廊上掛著江夢蘭的照片，大大小小至少有十多張。
    可這麽多年了，江柚卻沒有一張合照。
    她疲倦地拉開房門，沒有開燈，目光掃過放在桌上精心準備的生日禮物，她忽然覺得好像已經沒必要了。
    她縮在床邊將自己抱住，順手抓住丟在垃圾桶外的紙團，泄力般用力地攥著。
    鋒利的紙張邊緣割破手心的皮膚，血珠滲了出來，江柚卻越攥越緊，眼淚無聲流下。
    寄人籬下的人沒有任何選擇的權利，而她唯一的目標就是，活著。
    放在床上的手機亮起，屏幕的光照亮漆黑的房間，是宋遲發來的微信：藥吃了嗎？注意保暖。
    短短幾個字像一束光照進江柚的心裏。
    瘋湧的情緒再也繃不住，隨即嚎啕大哭。
    在壓抑太久的發泄中她緩緩敲下三個字：謝謝你。
    夜裏狂風大作，江柚睡得不踏實，她做了很多夢，光怪陸離，什麽都有。
    其中還有宋遲……
    翌日清晨，江柚裹上厚實的毛呢外套，打開時妄家的院子。
    時奶奶最近跟好友出去旅遊了，臨出發時托薛慧幫忙喂喂院子裏的魚，說時妄那小子喂魚沒個度，一次喂半瓶飼料，活活撐死了好多魚。
    剛踏進院子，江柚突然想起一件事，她的告白星星瓶還在時妄那裏！
    不行，她得趕緊去拿回來，星星瓶就像個定時炸彈，弄得她隨時都心驚膽戰。
    江柚快速繞到屋子的後門，後門因為門鎖有點老舊，看上去關得很嚴實其實隻要輕輕一拉就能打開。
    “嘎吱”一聲，廚房後門被拉開，江柚小心翼翼地朝裏麵走。
    輕車熟路地往樓上走去，隻是樓梯剛走到一半，走廊傳來一陣模糊又熟悉的聲音。
    “從小一起長大又怎麽樣？天天對著那張臉不覺得煩嗎？”
    抬腳的步子一僵，隨後又聽到聲音傳來。
    “我？我是看她沒朋友才搭理的，家住得近，沒辦法，你以為我願意？都要煩死了。”
    “就是看她可憐而已。”
    江柚的腳像是灌了鉛一般，沉得根本抬不起來，心揪著疼。
    時妄說的每個字都轟炸著她的細胞，當親耳聽到時妄說出“厭煩”這兩個字時，江柚隻覺得倉皇無措。
    原來，他在可憐她沒朋友。
    江柚魂不守舍地回到家，推開門反胃的甜膩味撲麵而來，薛慧從廚房探出頭喊道：
    “又又，你昨天沒吃幾個牛奶糕，今天要多吃一點哦。”
    “媽媽最近又買了好多衣服給你，待會穿著去上學啊！”
    正在脫鞋的江柚用力地扣著鞋櫃，她真的很厭惡那些粉嫩嫩的衣服，很厭惡，可在江華和薛慧的眼裏她必須活成江夢蘭的樣子。
    所以，她不得不穿。否則她就會是壞小孩。
    好壓抑，好難受，有誰，能來幫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