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咬緊牙關，仿佛要將牙齒咬碎。
    緊握的拳頭是得用了多大的力氣，以至於指甲深深嵌入手掌，鮮血直流。
    無法控製顫抖的身體。
    憤怒幾乎讓他頭腦一片空白。
    紅色。
    一切都是紅色。
    映入眼簾的一切都被染成了深紅的血色。
    僅僅一天前還綠意盎然的山峰，如今已被人類的鮮血覆蓋，顏色變得鮮紅。
    死亡。
    現在這裏隻剩下死亡。
    為何要流這麽多血？
    清明抬起手抓住插在肩上的劍刃，斷掉的梅花劍被拔了出來。
    他的身體也已不正常。
    左臂被撕裂，衣袖飄蕩；一條腿也被砍去一半，無法行動。但更嚴重的是他腹部那個像嬰兒頭顱般大小的大洞。
    然而清明沒有感覺到絲毫痛苦。
    與心靈的撕裂相比，肉體的痛苦根本不值一提。
    “……掌門師兄。”
    他眼中映出華山掌門清問那慘不忍睹的屍體。
    究竟有多冤屈？
    究竟有多冤屈，以至於死後也無法瞑目？
    不僅是掌門人。
    “師弟……”
    腰身被劈成兩半而死的清空的模樣深深刺痛了他的雙眼。
    “師侄們。”
    所有人都死了。
    一同攀登此山，守護江湖，揚華山之名於天下的師兄們全都去了再也無法回來的地方。
    跟隨他們上山的師侄們也全部如此。
    清明咬緊牙關。
    這是多麽高貴的犧牲，無比偉大且充滿俠義的死亡。
    然而誰能敢稱頌這樣的死亡？
    誰敢！
    清明緩緩轉過頭。
    帶著無盡的仇恨，注視著製造這一切的元凶。
    天降惡魔。
    將天下染成血色的惡鬼集團，魔教教主。
    世人稱之為天魔之人。
    在這可怕的地獄中，天魔顯得異常平靜。他盤膝坐在血海之中，即使是最恨他的人清明也不禁感到一種奇異的情緒。
    不，平靜這個詞並不適合現在的他。
    全身插著十幾把劍，兩根長矛穿透了他的腹部，這樣的人怎能配得上平靜二字？
    為了將這個惡魔變成這副模樣，所有人都獻出了生命。
    包括九大門派在內的二十多個門派，由精英中的精英組成的最後決死隊。他們與天魔的對決最終導致了同歸於盡。
    他們會滿意嗎？
    在這裏死去的人們真的會對這個結果感到滿意並瞑目嗎？
    絕不可能。
    即使他們滿意並高興，清明也無法做到。他隻能盡力平息心中沸騰的仇恨與憤怒。
    就在這時。
    天魔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那空洞的眼睛注視著清明。
    然後他的嘴慢慢張開。
    “……華山。”
    從他口中首先說出的是“華山”這兩個字。
    “華山。”
    那兩個深深烙印在清明心中的字從這個惡魔口中流出。
    “可惜啊，華山的弟子。如果你能活著離開這裏，就能享受一生的榮耀。”
    “……閉嘴。”
    “你應該感到自豪。雖然有許多人的幫助，但你的劍終究還是傷到了我。我以天魔之名承認你的劍，華山的劍是天下第一。”
    “閉嘴！”
    連提起華山這個名字都令人憎惡。
    “可惜啊。”
    天魔正在死去。
    盡管他的武功達到了古今第一魔人的境界，但丹田被貫穿，五髒六腑都被割裂，無法存活。
    回光返照。
    此刻天魔的樣子隻是生命即將終結前的最後一搏。
    但為什麽？一個即將死去的人為何還能如此從容？
    天魔對他來說是一個完全無法理解的存在。
    "如果再給我一天的時間，我就能成為真正配得上天魔之名的存在。但這或許也是我的命運吧。"
    清明從肩上拔出劍刃，緊緊握住。鋒利的劍刃刺入手掌，但他毫不在意。
    一步。
    又一步。
    向著這場漫長而恐怖的戰爭的終結，清明蹣跚著向天魔走去。
    即便看到清明逼近，天魔的眼睛依然無色透明。
    "記住，華山的弟子們。這並不是結束。魔還會再次歸來。那時，真正的魔道天下將會開啟，無人能夠阻擋……"
    轟！
    劍破空的聲音在寂靜的山頂回蕩。
    噗。
    天魔的頭顱滾落在地。清明踩碎了那雙依然透明的眼睛。
    "這……"
    戰爭結束了。
    世人會將這場戰爭視為決戰隊的勝利。但清明知道，這裏沒有所謂的勝利。無論是武道還是任何人，都沒有勝利。
    終於，清明的雙腿無力地癱坐在地上。不可避免的死亡也向他襲來。
    清明抬起頭望向天空。
    盡管如此多的鮮血流淌，如此多人死去，天空依然藍得冷漠。
    華山現在會怎樣呢？"
    為了殺死天魔，所有登上大山的人都死了。即使還有幸存者，他們也會在這場近乎毀滅性的災難中痛苦掙紮。
    但沒有任何一個門派像華山一樣遭受如此巨大的損失。
    "掌門師兄……我說過吧。"
    不要把一切都獻給俠義。
    華山所有的清字輩都埋骨於此。
    跟隨清字輩的白字輩也都全部犧牲。
    剩下的隻有那些無法戰鬥的孩子。
    而且……
    隻有悔恨。
    有意義嗎？
    華山在這裏流下的血真的有意義嗎？"
    "我不知道，掌門師兄……"
    清明的身體緩緩倒向一邊。
    在他倒下的眼中，映入的是被鮮血染紅的白色武服，以及武服上繡著的五瓣梅花。
    隻是武人的死。
    在無人見證的地方閉上眼睛的淒涼結局。華山一生握緊的梅花劍成了唯一的墓碑，生命如同草芥般消逝。
    "……至少比我好些。"
    至少有人為他們哭泣。
    清明為他們哭泣。
    清明模糊的視線追隨著掌門的身影。
    "對不起，掌門師兄。"
    如果當時更加精進武藝，是否能救下一個人呢？
    如果聽從師父和師兄的話，不離開門派，過著愚蠢的生活，結果是否會不同？
    如果不是徒有虛名的梅花劍尊，而是真正得到華山劍法，結果是否會有所不同？
    毫無意義。
    同樣毫無意義。
    剩下的隻有悔恨。
    隻有對師門的擔憂。
    "總有一天梅花會凋謝。"
    然而，寒冷的冬天過後，它又會重新綻放。
    "華山啊。"
    清明的意識漸漸遠去。
    華山派第十三代弟子。
    天下三代劍手。
    梅花劍尊清明。
    斬殺擾亂天下的古今第一魔天魔，於十萬大山之巔長眠。
    這是他留給世間的寥寥數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