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秦金龍看到了自己創造的雪景中綻放的一抹紅色。
    那僅僅是一朵微弱的梅花。
    就像落在潔白雪原上的一滴鮮血，無比鮮紅卻又無比微弱。
    但那一點紅色很快形成了鮮明的梅花形狀。
    一朵，又一朵。瞬間綻放的梅花開始與他的雪花相融合。
    融化了。
    就像春日陽光下融化的雪一樣，紅梅綻放之處的雪花紛紛消融。
    ‘梅花？’
    聽說華山已經不能再綻放梅花了。因此，大家都認為華山再也無法複蘇。
    華山的象征無疑是梅花。不能再次綻放梅花的華山，終究不再是以前的華山。
    然而就在這一刻，以為已經消失的華山梅花，在秦金龍的眼前再次綻放。
    而且無比生動絢麗。
    ‘咦！’
    簡直難以置信。
    清明的劍能夠再次描繪出梅花，這完全可以理解。
    現在秦金龍無法理解的並不是這一點。
    而是他拚命綻放的雪花竟然在華山的梅花中融化了。
    ‘為什麽？’
    雪花十二式。
    這劍法凝聚了近百年終南的努力。雪花十二式不僅是終南所有劍法精髓的新劍術，也是證明終南劍法進步的證據。
    即便聽起來像傳說中的華山梅花劍法在這裏再現，但雪花十二式無疑比那更進一步。
    絕不能敗給上一代的遺老！
    然而。
    為何會發生這樣的事？
    融化了。
    崩塌了。
    他創造的潔白神話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在觸及清明那紅梅的瞬間消逝無蹤。
    "為什麽？"
    秦金龍的眼神開始動搖。
    他已經無法再施展更完美的劍法了。這劍法展現得如此完美，幾乎無懈可擊。可是為什麽連那朵不起眼的紅梅都無法抵擋呢？
    碎裂了。
    雪花十二式。
    扭曲了。
    終南的劍。
    崩塌了。
    他的驕傲。
    "呃……"
    他所積累的一切，在此刻都被那朵紅色的梅花擊得粉碎。
    "為什麽！"
    秦金龍的絕望呐喊震撼了整個華山。
    清明半睜著眼睛揮動著劍。
    他的劍尖上綻放出一朵朵紅梅。秦金龍的雪花碰到那梅花時，竟毫無抵抗之力地扭曲了。
    "外殼。"
    那隻是個外殼罷了。確切地說，那是模仿外殼的仿製品。
    世人誤解了華山的劍法。甚至華山的弟子們也誤解了自己的劍法。
    梅花劍法，並不是說華山的劍法隻是模仿梅花的形態。而是華麗而美麗地再現了梅花飄舞的樣子。
    許多人誤以為華山的劍法越能精細地再現梅花的形態就越完善。
    然而，真的是這樣嗎？
    華山是一個道門。
    華山的所有劍法都是為了達到道的一部分。
    武當以太極為其根本。
    點蒼以太陽為其根本。
    崆峒以五行為其根本。
    世上的道門都模仿自然的一種形態，以用自己的身體實現道為目標。
    然而，華山卻與眾不同。
    華山隻是追求梅花。
    武當的劍法達到極致會成為太極，點蒼的劍法達到極致會成為太陽。而崆峒的劍法則再現五行的道理。
    然而，華山隻有梅花。僅僅是梅花。
    這就是華山與其他道門不同的地方。人們認為華山是一個容易被華麗和美麗的事物吸引的俗家門派。
    但真的是這樣嗎？
    華山的劍法真的隻是追求梅花的形態嗎？
    "不可能。"
    所有人都誤解了。
    在無數次揮劍、綻放梅花之後，終其一生與華山劍法相伴，最終到達無人能及的高度後才明白。
    華山劍法所要再現的絕不僅僅是梅花。
    華山劍法並不是模仿梅花，而是讓梅花綻放。
    "不是梅花。"
    而是"綻放"。
    "開花。"
    那是生命的孕育。
    在漫長的寒冬中忍耐，終於迎來等待的果實。
    因為華山梅花盛開，所以隻是畫了梅花而已。如果劍尖能綻放出新的生命，無論那花是什麽，又有什麽關係呢？
    華山劍法的本質正是‘開花’。
    那些被梅花的華麗所吸引，被劍的鋒利所迷惑的人，永遠無法達到華山劍法的真諦。
    若有人明白華山劍追求的不是梅花而是‘開花’的話……是的，若有人達到了清明的境界，便無需區分劍法。
    即使不是《梅花劍訣》，即使不是《二十四手梅花劍法》。
    在七梅劍的盡頭，在落花劍的盡頭，甚至在六合劍的盡頭，梅花依然綻放。
    這才是華山劍法的本意。
    這是肩負華山之名的人們應當銘記的。
    那些隻看到華麗外表而不知其真諦的人，永遠隻能在華麗的泥沼中徘徊。
    是的。
    就像現在的秦金龍一樣。
    就像他們創造的《雪花十二式》一樣。
    清明的目光呆滯地看著比武場上的終南弟子們。
    看著吧。
    看看你們的劍如何崩潰。
    人的記憶真是奇妙。
    在決定終南命運的比武中，終南的劍被清明那更加華麗和鮮紅的劍所擊敗的情景，將成為永遠無法抹去的畫麵，深深烙印在他們的記憶中。
    每當揮劍之時，這情景就會浮現；每當修煉之時，這畫麵就會無意識地重現。
    最終，他們所認為的力量也無法脫離這把劍的影響。
    更加華麗。更加絢麗。
    然而這一切的盡頭什麽都沒有，存在的隻有虛無。
    越是追逐華麗，終南就越會失去自己的劍，陷入更深的泥潭。
    即使信任的人背叛了。
    即使失去了門派的核心劍法。
    即使不共戴天的宿敵攻入本山。
    華山不會消失。
    隻要華山的精神還在，華山所追求的東西還在，就像凋謝的梅花能夠熬過寒冬再次綻放，華山也會重新在世間揚名。
    但如果失去了自己的劍？如果失去了自己所追求的東西？如果背棄了自己的本意呢？
    即使沒有敵人來摧毀，門派也會自行崩塌。
    現在這把劍就像毒藥一樣滲入終南弟子的心靈，成為永遠束縛他們未來的詛咒。
    看吧！
    仔細看！
    你們曾經想要偷學的東西，你們如此渴望的東西。
    我會展示給你們看。
    這將成為你們永恒的枷鎖，對曾經修武的你們來說，將是無可比擬的複仇。
    清明的劍在空中舞動得無比優雅，劍尖上綻放出小小的梅花苞。
    一朵。又一朵。
    梅花不斷地綻放。
    花朵綻放，生命由此綻放。
    無極分為陰陽，陰陽構成太極，太極又分化為五行。五行構成世界，世界中孕育生命。
    生生不息，終究世界就是不斷誕生的循環。
    在這盛開之中，遙遠的華山先祖所追求的道就在這裏。
    清明的目光中，華山的弟子們映入眼簾。他們失魂落魄地望著華山的劍，給清明帶來一種莫名的哀傷。
    這也是我的贖罪。
    本該傳承下去卻未能傳承下去。
    所以現在請看。
    這就是你們失去的東西。
    這就是你們曾經應該達到的地方。
    “啊……”
    玄從的口中發出一聲歎息。
    他也不知道為何會有這種感覺。眼前的景象超越了理智，觸動了他的心靈。
    世間梅花盛開。
    在依然荒涼的華山上，尚未綻放的梅花正絢爛地盛開。
    在那裏。
    似乎永遠不會到來的春天就在那裏。
    季節更迭，但始終未至的春天。
    紅著眼睛的少年成長為健壯的青年，健壯的青年因責任而肩頭沉重，最終那健壯的中年頭發變得雪白，滿臉皺紋的老者也未曾迎來的春天。
    如此期盼和渴望的春天就在那裏。
    玄從的眼角泛起了淚水。
    就在這裏。
    他如此渴望見到的華山，一生等待的華山之劍。
    就在這裏。
    玄從的嘴角浮現出微笑。
    雖然他的眼中依舊含著淚水，但那濕漉漉的臉上，玄從露出了無比燦爛的笑容。
    “華山啊。”
    我們在這裏。
    曆經歲月的磨礪，終於在這裏綻放。
    “華山不會消失。”
    以他的生命、耐心和等待為養分，百年來第一朵梅花在這裏綻放。
    消失了。
    秦金龍創造的傳說仿佛消散了。寒冷刺骨的雪花被溫暖的春風驅散，溫暖的春梅填補了空缺。
    綻放。再綻放。
    漫山遍野的紅色梅花最終填滿了秦金龍的視野。
    那簡直是一片梅花海。
    無邊無際的梅花林。
    “這就是……這就是華山。”
    這就是華山的劍。
    終南長老們如此畏懼，又如此渴望模仿的華山之劍。
    秦金龍終於明白為什麽終南的高層會對華山這個名字如此恐懼。
    這把劍中有著終南所沒有的某種東西。
    終南的劍無法觸及的地方，隻有華山獨有的劍。
    風起，隨著柔和的風，梅花紛紛飄落。
    整個世界都被梅花花瓣填滿。
    無數花瓣在空中飛舞的景象，簡直無法用壯觀來形容。
    "真美。"
    秦金龍癡癡地看著這景象。
    盡管他清楚自己的處境，但秦金龍還是被眼前飄落的梅花所吸引。
    那不是凡間的景象，而是讓靈魂為之沉醉的景象。
    "有什麽不同？"
    為什麽他無法創造出這樣的華麗？
    為什麽他的劍如此不美麗？
    為什麽？
    梅花沒有回答。
    它們隻是溫柔地、華麗地、莊嚴地覆蓋了整個世界。
    然後，
    秦金龍仿佛將這永生難忘的景象印入眼中，一片柔軟的梅花輕輕落在他的額頭上。
    靜靜地，
    非常安靜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