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3章 修車多少錢?兩塊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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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風吹過,卷起幾片落葉,也吹得閻埠貴心裏拔涼拔涼的。
    他看著前麵李大海推著車的背影,總覺得哪裏不對勁,自己好像掉進了一個坑裏,可這坑,偏偏還是他自己挖的。
    而走在前麵的李大海,嘴角已經快要咧到耳根了。
    東街口的夜,比四合院裏要深得多。
    沒有了院牆的遮擋,晚風像是脫了韁的野狗,貼著地麵橫衝直撞,刮在人臉上,帶著一股子涼意。
    李大海推著那輛殘廢的自行車走在前麵,車子每走一步,那斷掉的鏈條就拖在地上,和坑窪不平的土路摩擦,發出一陣陣“嘩啦……刺啦……”的噪音。
    這聲音像一把鈍刀子,一下一下地割在後麵跟著的閻埠貴心上。
    閻埠貴沉著一張臉,雙手背在身後,邁著他那特有的四方步,眼睛卻死死地鎖著前麵那輛車的殘骸。
    他的腦子裏像是有個算盤,正在劈裏啪啦地飛速計算。
    換一根鋼絲,得兩分錢。
    那個飛掉的卡扣,叫鏈條活節,那玩意兒小,可不好配,單買估計也得三分五分的。
    這鏈條被敲得跟麻花似的,肯定是廢了,一整根鏈條,怎麽也得兩毛錢吧?
    加起來,這不就快三毛了?
    他那一毛錢,不僅打了水漂,還得倒貼兩毛!
    一想到這,閻埠貴的心就抽抽地疼,連帶著看李大海的背影都覺得麵目可憎。
    這小子,看著憨厚,怎麽手腳就這麽不麻利?
    蠢!
    真是蠢到家了!
    可轉念一想,自己還在院裏當著鄰居的麵誇下海口,說弄壞了算自己的。
    這話就像個烙鐵,把他想罵人的話全都給燙回了肚子裏。
    “大海啊,”閻埠貴終於忍不住開了口,聲音幹巴巴的,“你說的那個修車鋪,遠不遠啊?”
    李大海立刻停下腳步,回頭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三大爺,不遠了,就在前頭那個拐角。您放心,那老師傅我見過,手藝絕對沒得說,關鍵是人實誠,不坑人!”
    他越是這麽“誠懇”,閻埠貴心裏就越是堵得慌。他隻能從鼻子裏“嗯”了一聲,催促道:“那快走吧,磨磨蹭蹭的,都幾點了。”
    拐過街角,一個掛著昏黃燈泡的小鋪子出現在眼前。
    鋪子不大,門口擺著幾個打好補丁的舊輪胎,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濃濃的橡膠和機油混合的味道。
    一個穿著藍色工作服、滿手油汙的老師傅正低頭給一個車軲轆上鋼絲,聽到動靜,頭也不抬地問了句:“修車?”
    “是啊,師傅。”李大海熱情地把車推了過去,“您給瞧瞧,這車鏈子掉了,我本來想幫三大爺安上,結果越幫越忙,您看這……”
    老師傅放下手裏的活,走過來扶起車子,隻掃了一眼,就皺起了眉頭。
    他用鉗子夾起那截扭曲的鏈條看了看,又轉了轉腳蹬子,聽了聽後軸的聲音。
    “嗬,”老師傅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帶著點見怪不怪的調侃,“小夥子,你這哪是修車,你這是拆車啊。”
    閻埠貴的老臉一紅,感覺那昏黃的燈光都像聚光燈一樣打在自己臉上,火辣辣的。
    老師傅也沒多說,指著車子道:“鏈條廢了,得換。你這敲得太狠,把後飛輪的齒都給崩壞了一個,蹬起來肯定會打滑,也得換。還有這根鋼絲,斷了,得重新給你穿一根。”
    他每說一句,閻埠貴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等他說完,閻埠貴感覺自己的心已經沉到了冰冷的地窖裏。
    他哆嗦著嘴唇,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道:“那……那師傅,這……這一共得多少錢?”
    老師傅伸出兩根沾著油汙的手指,然後又比劃了一個五。
    “兩塊五。”
    “多……多少?”閻埠貴的聲音瞬間拔高了八度,尖得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兩三毛的預算,怎麽就直接翻了十倍?
    “兩塊五,”老師傅重複了一遍,語氣平淡,卻字字如錘,“鏈條一塊二,飛輪八毛,換鋼絲連帶校正車圈,五毛。一分都不少。”
    兩塊五!
    閻埠貴的眼前陣陣發黑,身子都晃了晃。
    兩塊五啊!
    這年頭一個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才多少錢?
    夠他全家一個星期的生活費了!
    就為了這麽一輛破自行車?
    他感覺自己的心肝脾肺腎都在滴血。
    他猛地扭過頭,那雙小眼睛裏噴著火,死死地瞪著李大海:“李大海!你看看你幹的好事!”
    李大海被他吼得一哆嗦,滿臉的驚慌失措,往後退了一步,結結巴巴地說:“三……三大爺……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會這麽嚴重啊……”
    “不是故意的?”閻埠貴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自行車的鼻子罵道,“你管這叫不是故意的?你這是要把我的老骨頭拆了賣啊!我不管,這車是你弄壞的,這個錢,你得給我出!”
    他終於撕破了臉皮,什麽“弄壞了算我的”,什麽長輩的風度,在兩塊五毛錢麵前,全都是狗屁!
    李大海一臉為難,委屈得眼圈都紅了,他攤開兩隻手,兜比臉都幹淨。
    “三大爺,我……我身上一分錢沒有啊。我兜裏就您給的那一毛錢,剛才來的路上還盤算著明天買兩個本子呢……”
    說著,他真就從兜裏掏出了那張被他疊得方方正正的一毛錢紙幣,遞了過去:“要不……要不您先拿著?”
    這一毛錢,此刻在閻埠貴眼裏,簡直就是天大的諷刺!
    他看著那一毛錢,又看看李大海那張無辜的臉,再想想自己在院裏說的那些大話,隻覺得一股邪火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修車師傅在旁邊看得分明,抱著胳膊催促道:“我說二位,到底修不修啊?不修我可收攤了啊,我這還等著回家睡覺呢。”
    “修!當然修!”閻埠貴幾乎是吼出來的。不修怎麽辦?難道推著這堆廢鐵走回去,明天再讓全院的人看笑話嗎?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的鴨子,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舒坦的。
    他咬著牙,手哆哆嗦嗦地伸進內兜裏,那裏有他攢了小半年的私房錢。
    他掏了半天,掏出一遝皺巴巴的毛票,一張,兩張,五張……
    那數錢的動作,比繡花還要慢,每一張錢離開他的手,都像是在剜他一塊肉。
    最後,他把湊好的兩塊五毛錢,像是遞交投降書一樣,拍在了修車師傅的桌子上。
    “師傅,麻煩您,快點!”他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然後就轉過身去,不忍心再看自己的愛車被“大卸八塊”。
    李大海在旁邊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拚命地忍著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