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調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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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爺。”
    徐青玉望著站在台階上的年輕男子,二房主人,沈玉蓮那個陰柔小白臉夫婿。
    周家老爺有三子三女。
    周顯明是周家全家希望。年紀輕輕便中了進士,支起周家門楣。
    可周隱…文不成武不就,還是個庶子。
    周府人上下提起周顯明自然是交口稱讚。
    可提起周隱,隻有兩個字。
    老實。
    徐青玉心裏盤算著:應該是殺妻那種老實。
    現代社會裏的殺妻案,凶手大多是丈夫,而四鄰對於這個丈夫的印象永遠第一句話都是老實。
    他打老婆,但他老實。
    他殺妻,但他老實。
    就好像這人除了老實,再沒其他作為一個“人”的特質。
    周隱對於老婆戴綠帽子這件事顯然無法接受,摔了幾個杯子後,又打了沈玉蓮一巴掌,此刻怒氣衝衝的站在台階上,臉色沉得可怕。
    屋內沈玉蓮匍匐在地,臉頰高腫,雙目惡毒猶如爬出來的惡鬼盯住她。
    徐青玉心裏憋著一股火。
    媽的。
    這兩口子每次play都要連累她。
    她是什麽絕世大怨種嗎?!
    “你家少奶奶水性楊花在家跟奸夫偷情!爺跟她可不一樣,爺想要什麽東西,絕不會偷偷摸摸。正巧,你應該也聽桃姨娘提過納妾之事了吧?”
    徐青玉眼皮驀地直跳!
    那墨綠色的衣角逼近——
    徐青玉站在台階之下,突然下顎被人扼住,大力迫使她仰頭看向周隱。
    她看見一雙陰鷙的眸子。
    “今晚使出渾身手段服侍爺,隻要你能哄爺開心,以後榮華富貴少不了你。若是再給爺生個一兒半女的,扶你做個平妻也不是什麽難事。”
    徐青玉石化當場!
    感受到屋內沈玉蓮那惡毒扭曲的目光——
    徐青玉打了個激靈,略一遲疑,周隱臉色就沉了下去,猛的抬腳踹在徐青玉的心窩。
    徐青玉整個人飛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
    “嘶”。
    徐青玉手掌破皮,鮮血如注,口齒間湧上一陣腥甜。
    “怎麽,你拿喬拿上癮了?身在福中不知福,府裏多少丫頭想爬上爺的床!爺能寵幸你,讓姓周的種落你肚子,那是你祖宗十八代祖墳冒青煙!”
    徐青玉心裏狂跳。
    她從來不是什麽聰明人,她隻是比別人多活了幾十年,經曆過人心鬼蜮,所以比旁人多兩分處世智慧。
    可是…麵對強權逼迫,她隻是弱小螻蟻!
    這局怎麽破?
    玉石俱焚?
    順勢而為?
    破釜沉舟?
    那張放良書明明近在眼前,可她好像怎麽都走不近。明明精心蟄伏和籌備一年時間,她還是在原地打轉。
    胸口鑽心的痛,血水湧上喉嚨,齒間溢出血絲。
    徐青玉吞下血水入腹,拔出頭上的簪子便抵住自己的喉嚨,一臉決絕之色。
    “爺能看上奴婢,是奴婢的福分。可有大師給奴婢算過,說奴婢三卯匯聚煞衝天,乃主夫早夭,嗣息凋零之相。公子若執意納我,隻怕子息盡絕!奴婢今日寧可毀容出家,也絕不做那害您絕後的罪人!”
    徐青玉咬牙,手往前一送,簪尖劃破皮膚,滲出血痕!
    仰頭間眸色顫顫,露出光滑白皙的脖頸,清淚流下,一副我見猶憐模樣!
    徐青玉在等。
    等沈玉蓮說話。
    毀了這張臉,兩個人就算是撕破臉皮。
    她賭沈玉蓮要用她,所以會保她。
    “夠了!”
    果然。
    沈玉蓮開了口。
    徐青玉呼吸頓了頓,像瀕死的魚灌了一口新鮮空氣,又重新活了過來。
    她不介意皮相受損,可損在這種細枝末節的小事上,太不劃算。
    沈玉蓮從地上爬起來,她擦幹眼淚,垂眼,視線落在徐青玉的臉上。
    “周隱,你不信我,我不怪你。”
    “母親已經通知沈家來人,到時候三堂會審,自會還我沈玉蓮一個清白!”
    “青玉是我的丫頭,你休想碰她!”
    周隱聽見沈家來人的侍候臉色明顯一變,“你還嫌不夠丟人?你是不是恨不得整個通州城都知道我周隱頭上戴綠帽子!”
    不知怎的,他語氣又軟了一分,“這件事到此為止,你別查下去,我以後也不提納妾的事情,莫再叫旁人看了笑話。”
    最後又變成威脅,“你若執迷不悟繼續追查,鬧到人盡皆知,可別怪我不顧念夫妻之情!”
    周隱甩袖離開。
    徐青玉眉間一蹙,她在周隱身上聞到一股惡臭。
    她蹙眉。
    卻來不及細想。
    周隱離開後,院子陷入一片死寂。
    主仆倆雙雙對望,竟無一人言語。
    還是沈玉蓮將徐青玉從地上扶了起來,又拿羅帕擦幹她手上的血,聲音哽咽發顫,“那殺千刀的!”
    徐青玉不接話。
    人家兩口子的事情,她一個奴婢多哪門子的嘴。
    等到時候兩個人和好如初,就她裏外不是人,還要背上一個挑撥離間的罪名。
    “我知道你委屈。”沈玉蓮鮮少在她麵前露出如此無助的樣子,她本也未到二十,從前在娘家的時候是爹娘疼愛的孩子,哪裏見過這些風浪,“你也瞧見了,跟我這麽個沒本事的主子,就是這樣下場。”
    沈玉蓮這一次是真的傷心了,周隱那些話猶如一根刺,紮得她心裏一陣疼。
    “我掏心掏肺的對他,隻差沒將他捧在手心裏疼。這一年來,藥不知吃了多少,淚也不知流了多少,到頭來隻換來一句婊子無情。”
    “他不信我。”
    “他說我髒。”
    “可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怎能不信我?”
    沈玉蓮聲音顫顫,像是無助的小女孩,眼淚一個勁兒的往下流,“這日子好生無趣。若早知如此,我絕不會同意這門親事。”
    說是如此,可女子婚事哪兒能由自己做主?
    沈家一介商賈,能攀上周家這樣的清貴,那是祖上燒了高香。
    就算沈玉蓮不同意,沈家人也有的是法子逼著她嫁進周家。
    沈玉蓮命苦嗎?
    她所嫁非人,是有些命苦。
    可誰能有她徐青玉命苦?
    月薪三千的人無法對月入百萬的人生出同情。
    她那雙愣生生的眼睛盯著沈玉蓮問:“少奶奶,還查嗎?”
    沈玉蓮向來是個外強中幹的紙老虎,縱使千般委屈,可是被周隱這麽一嚇唬,便又沒了主見。
    徐青玉抓著她的手,語氣咄咄逼人:“若是少奶奶退這一步,將來您和二爺吵嘴,二爺勢必要拿這件事來堵您。還有周府上下,以後誰會拿正眼看少奶奶?少奶奶難道願意甘心一輩子背上這莫須有的罪名?!”
    沈玉蓮立刻改變主意,“查!我就是死…也要死個明白!”
    徐青玉微微勾唇。
    很好。
    這邊的魚…咬鉤了。
    她先前還不確定,可瞧著周隱和桃姨娘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妙,這兩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要在這時候落井下石。
    或許。
    納她做妾是假,挑撥離間是真。
    目的是什麽呢?
    當然是阻止她查下去。
    周隱和桃姨娘既然要害她,那也怪不得她心狠手辣。
    不讓她好過,那誰都別想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