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新年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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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夜色濃如潑墨,秒針施施然滑過半圈,客廳內,溫橘色的暖光也浸不透兩人身上的清冷與疏離感。
“雖然我從不參與集團的事,還是想替董事長問一句,關於這次股份轉讓,是否有轉圜的餘地?”
蕭宏惜口裏的董事長是蕭宏峰。
蕭謝與蕭宏峰關係冷淡,蕭董事長便隻能托妹妹過來傳話。
“四年前再見到小姑,您當時就叫我‘小謝’,而不是‘小蕭’。對於蕭家,我知道您同我是一樣的態度。”蕭謝回道,語氣清洌。
蕭宏惜取下金絲邊眼鏡,揉了揉眉心,慢悠悠戴上又說,“蔣行堯今天聯係過我,他想和你談一談。”
如果蕭謝沒遇到顧敏,此刻聽見‘蔣行堯’三個字還需要想一想是誰,畢竟十幾年沒見過這位名義上的‘表哥’。
“如果是關於股份收購,他應該直接聯係霖老,一切按正常流程。”
聽出蕭謝的幹淨利落,蕭宏惜起身,“不早了,你早點休息。”
她走向酒櫃,為自己倒了杯睡前威士忌。
回到房間的蕭謝看了眼手表,11點45分。
以往的新年零點對他來說並無意義,可這次不同,即便知道是私心作祟的任性,他還是決定打電話。
何況她隻當他是小孩,小孩本就該任性的,不是嗎。
他勾了勾唇,成功說服了自己。
蕭謝單手插兜立在落地窗前,別墅小區的夜景沉寂,隻有耳畔不斷傳來嘟—嘟—的待接聲,之後的每一聲都像是經曆了一分鍾,直到遲了很久的熟悉聲音傳來,“你好,我是蘇清。”
顯然,她看都沒看來電顯示就按了接聽,匆忙的聲音中帶著幾分醉。
蕭謝愣了一秒才問道,“蘇清,你在哪?”
這麽晚了,喝醉在外?
電話裏背景聲喧鬧,有女聲傳來‘您的一張電影票,請掃描支付’。
“抱歉,我先付錢。”蘇清切到付款界麵,切回時,才看到屏幕上蕭謝兩個字。
怪不得聲音很熟。
她扶著櫃台走了兩步,接著說,“是蕭謝啊,新年快樂。”
剛接通時他察覺她微醉,那麽現在的聲音完全可以聽出,蘇清是真醉了,因為緊接著‘新年快樂’之後,她打了個很輕的酒嗝。
“你一個人嗎?”蕭謝問她。
這時候說‘一個人在外麵晃悠’的話,聽著真的狼狽,但事實上她狼狽的還少嗎?
蘇清索性編了個謊,“不是啊,同顧敏一起,人很多。”
之前確實和顧敏一起,加上顧父,後來見了蔣行堯,四個人了,不算少…
然後,她問他,“你在哪呢?”
話落之後是許久的沉寂,安靜得仿佛剛才與她說話的蕭謝隻是腦子裏的幻覺,蘇清木訥訥拿下手機看了看,屏幕黑成了石墨,沒電了。
也許蕭謝的來電真是幻覺,已經無從證實。
看了眼售票大堂的時間,11:55分,離電影開始還有段時間,她踩著隨性的弧線走到角落的休息椅邊坐下,伴著周圍的喧鬧聲漸漸睡著了…
…
蘇清是被煙花聲吵醒的,她迷迷糊糊睜眼往大堂外看了看,視角有限,隻能見到稀稀疏疏的星火墜落。
也不是特別喜歡看煙花的人,但她起身往大堂外去了,煙火還在繼續,她難得有興致想看一次完整的盛開與消散。
也許是醒得太晚了,也許是走得太慢,最終隻趕上新年煙花落幕後散場的人流。
蘇清被人海推搡得反胃,她想撤離,但左右行人匆忙,堵得她暈頭轉向。
直到腳下一空,她整個身子往後跌了過去,卻在這時一雙手拉住了她。
站穩後蘇清剛想向扶她的人道謝,卻抑不住胃裏翻騰,不及彎腰就吐了出來。
她撲在麵前人身上吐的,見到那人胸前都是她的傑作時,蘇清覺得光光語言的道歉已經不足以彌補了…
“沒關係。”
那人先說道,扶著她的手沒有鬆開,語氣裏聽不出怒,低沉溫和的聲音十分耳熟。
蘇清抬眸見到的果然是蕭謝。
筆挺的個子高挑得像棵鬆樹,棱骨分明的五官染了一層寒風裏疾跑過後的紅暈,襯得他眼眸深黑,藏著墨畫裏悠遠寧靜的湖光月色。
多好看啊…
蘇清心想。
蕭謝脫下外套,翻開幹淨的內側,幫蘇清仔細擦了擦外衣和手。
抬頭見到蘇清唇角的汙跡,他用身上的衣袖輕輕抹去,笑著問她,“為什麽一直盯著我看?”
這場突發事件使得人群紛紛避讓,正好為他們清出了一條出路。
蕭謝扶著蘇清來到人少的地方,他安置她坐下,同她說,“等我一會,我去給你買瓶水。”
生怕蘇清沒聽清,他又說了一遍,“在這別亂走,我馬上回來!”
畢竟他剛才在人群中喊了她半天,她卻始終沒聽見,幸好趕在她跌倒前接住了人。
蘇清疲憊地點了點頭,盯著蕭謝跑著離開的背影,她明白了,不是幻覺啊…
他怎麽來了呢?
兩人之前通話中斷後,蕭謝回撥提示關機。
想起蘇清說是同顧敏一起,他撥了顧敏電話,同樣關機。
打電話給何淼沒人接,他正忙著同父母一起收拾行李。
最終,蕭謝找到了正要回二樓的小姑,問她要了蔣行堯的號碼。
他賭一個‘可能’。
蔣行堯接到蕭謝電話時有些驚喜,原以為聯係他是為了收購合同的事,但蕭謝開口問的第一句卻是‘蘇清在不在他身邊’。
蔣行堯透露了皇庭會所,鑒於蘇清喝了酒不能開車,蕭謝又查了皇庭最近的電影院。
通話中斷後的30分鍾,他總算找到了她。
……
蕭謝將蘇清的車開到她小區樓下,滿18歲的暑假他就考了駕照。
下車打開副駕門,座椅上蘇清睡著了,側著頭,烏黑的長發遮住了大半張臉,蕭謝定了幾秒,蜷指空懸在她額前,輕輕撩起她散亂的長發,小心翼翼別到耳後,露出了整張凝白的小臉,微微蹙著眉,比幾天前憔悴了不少。
像是豆腐雕出的模樣,一碰就能碎了似的。
他幫她解開了安全帶,動作輕緩地將人背出,上了樓。
過來的時候與何淼通過電話,所以當502的大門一打開,便是整整齊齊等著他的一家三口。
“快,淼淼,先把你姐接去房間。”
李芳說著搶先上來幫忙,同何淼兩人一起將蘇清弄進了房間。
人聲亂哄哄過來,又匆忙忙離開,餘留下蕭謝木訥訥立在門口,手裏捏著沾了汙的外套,不知現在是該直接走人呢,還是等裏麵人忙完打個招呼再走?
何章國上前客氣又靦腆地笑了笑,“淼淼他同學…進來坐坐吧,喝杯茶再走!”
掛鍾顯示的是淩晨兩點多,怎麽說都不該是喝茶的點,但中國人的待客就是來杯熱茶的。
蕭謝最終帶上門,有禮貌地回道,“謝謝何叔叔。”
何章國再回來時端著熱茶,見到蕭謝坐在他經常坐的矮凳上,一雙大長腿顯得十分局促,被吐髒了的外套擱在膝蓋上,褲子上還殘留著汙漬,想是怕弄髒了家裏。
他擱下茶說,“我讓淼淼找一身衣裳過來,你將髒衣裳放在這裏,等洗好了再來拿。”
“沒關係,都幹了。”蕭謝微笑回道,目光快速掃過客廳,沒看到白掌,已經好幾天沒給它澆水了,便指著櫃子問道,“這裏原來有盆白掌…”
何章國反應過來後忙點頭,“哦對!在陽台呢,那盆花叫白掌啊?”
“是的。它不喜歡陽光直曬,不能放在陽台。”
“好,我去拿進來。”
何淼被趕出房間,因為李芳要幫女兒換衣服。
出來時見到他爸同蕭謝圍著盆栽聊得很投機,總體是關於白掌開花的事,何淼走過去,聽著兩個‘老花農’討論心得,愣是一句也插不上嘴。
離開時,蕭謝穿的是何淼的外套,他自己的那件被李芳扣下了,說是一定要幫他洗幹淨了還給他。
何淼一路將蕭謝送上了計程車,到家時李芳同何章國還守在客廳。
李芳上前問他,“他就是一直給你輔導功課的那位同學啊?”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李芳誇讚道,“小夥子人真好!長得也精神!該請他來家裏吃頓飯的。”
轉而李芳又問,“那他告訴你今天是怎麽遇到你姐的嗎?”
何淼有些困,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是晚上碰巧遇到的。”
“碰巧?那還挺巧的…真多虧他了!”李芳說著有些擔憂,這幸虧是遇到了熟人,不然也不知道她女兒一個人在外怎麽辦呢,可說來說去還是因為自己,女兒心情不好才在外麵喝酒…
她抿了抿唇,走向洗衣間,“你們睡吧,我先把衣服洗了。”
蕭謝下了車進了別墅區,他從何淼口裏知道了蘇清今天與她母親吵架離家的經過,家庭難題作為外人的他很難幫上忙。
但從私心來說,他得到一個好消息,蘇清沒有接受陳瑋。
高樹林立的石道上,清輝的月色透過香樟樹葉,落了一地碎玉,瞧著清冷疏陌。
可此刻的蕭謝不這麽認為,他興致極好地快了兩步輕一躍便觸到了高枝,滿地碎玉被振得顛簸,逗得蕭謝低低笑了,露出了一排好看的白齒。
他決定先跑個幾圈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