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該恨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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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清邊跟著馮春華走,邊打了個電話給宋榮,這麽一耽誤,商務酒會是趕不上了,讓他今天自己過去。
    掛了電話,馮春華有意放慢了步子,交握在身前的手微動了動,糾結了一番還是決定解開疑惑,“蘇小姐…和我們小少爺…是怎麽認識的?”
    剛瞧見兩人拉著手,又說了悄悄話,這麽大信息量得替老太太摸摸底。
    蘇清:“我弟同他是同學,我也把他當自己弟弟。”
    隨後換了話題,“剛進來時瞧見外麵爬山虎養護得很好啊,開春時應該很漂亮吧。”
    “是呢。”
    說起爬山虎,馮春華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小時候小少爺瞧見霖家小少爺家院裏有一牆的爬山虎,回家吵著也要種,偏老太太最疼孫子,叫人把四麵外圍牆都給種上了,頭一株還是老太太親手扶著小少爺的手種的呢,您瞧瞧。”
    她指了個方向,“就是那一麵東牆角上。”
    蘇清笑,“本可以隨便種一種打發了他,竟然種了四麵圍牆,確實慣著他。”
    “可不是嘛。”馮春華說完似想起什麽,輕輕歎氣,“要不是十四年前,少夫人帶著小少爺離開蕭家,也不讓老太太見孫子一麵,祖孫倆也不能這麽生疏了。”
    ‘少夫人’是蕭謝的母親,蘇清忍不住問,“為什麽?”
    馮春華張了張口本要說什麽,又想了想不可妄論雇主家是非,最終收住了要說的話。
    這時兩人來到一處水榭,小湖裏點了流燈,伴著月色星星點點頗有意境,九曲三繞的矮石橋通往古典與現代相結合的湖心建築。
    馮春華說,“這裏不會有人打擾,我們三姑娘小時候最喜歡在裏頭讀書了。”
    馮春華是看著蕭老太太三個兒女長大的,她又說,“三姑娘是小少爺的小姑,今天三姑娘也會回來,裏頭的壁爐早早添了柴,還備了茶水,蘇小姐認識三姑娘嗎?”
    蘇清點點頭,學校請家長那次見過。
    馮春華:“那太好了,三姑娘也是個不愛熱鬧的人,前堂今天宴會,她肯定是不去的,等下應該會過來,你們還能聊聊天。”
    湖心屋兩扇落地窗很好地收攏了夜景,壁爐溫暖愜意,阻隔了室外的寒氣。
    中式的紅木沙發墊了真皮軟墊,坐著極舒適。
    “蘇小姐,您先休息會,吃的東西有什麽忌口的嗎?”馮春華泡了杯暖茶端來。
    蘇清起身接茶,“什麽都可以,不用太費心,有勞了!”
    馮春華這才有時間打量蘇清,淺素色風衣,身形纖細,一頭微卷的長發披在肩上,同她黑葡萄似的眼睛很是相襯。
    沒有化妝,倒越瞧得出天生麗質,跟水裏的芙蓉花似的。
    馮春華暗暗點頭,正要離開時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從外麵傳來,回頭笑著對蘇清說,“瞧我剛說什麽來著,我們三姑娘回來了!”
    …
    蘇清吃完麵放下筷子,正宗的蘇式湯麵,配了五樣澆頭放在不同的小瓷碟裏,瞧著精致,味道也好,隻是太多了,她吃不完。
    蕭宏惜輕輕翻了一頁書,如果蘇清不往她坐著的角落看,這屋裏靜悄悄的就像她一個人似的。
    她納悶起,他們蕭家人都這麽安靜的嗎?
    但在江州叱吒風雲的名聲倒不像是這麽回事。
    看了一眼時間,原先答應了蕭謝吃完東西再走,現在快二十分鍾了,蘇清起身向蕭宏惜告別。
    “蘇小姐這麽快就走嗎?”蕭宏惜合上書,剛才見蘇清在吃東西就沒打攪她,她隨她站起,“我去叫小謝過來。”
    “不用。”蘇清忙攔住,往外撤,調皮地笑,“聽說今天老太太生日,我來也沒帶禮還蹭了一碗麵,現在應該趕緊跑才是。”
    “是小謝把你拉過來的吧,還是頭一回見他這麽粘人。”蕭宏惜溫婉笑著,“既然這樣,我就不強留你了。”
    聽這話,蘇清倒是鬆了口氣,想來這位小姑也挺隨意的。
    這時,馮春華從石橋上走來,見到蘇清喊道,“蘇小姐,老太太叫我來請你過去呢。”
    蘇清一怔,還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
    蕭家賓客雲集。
    進大堂前,蘇清把風衣腰帶認認真真打了個結,這是她身上唯一能體現出的端正了。
    內裏還穿著睡裙,幸好被風衣的長度沒過了,沒化妝,胡亂吹的頭發,腳上是雙棉船鞋,隨意得像是去出門買菜的,這還得‘多謝’蕭謝。
    她在江城也混了幾年,算不上大人物,圈子裏也是要臉麵的。
    如今硬著頭皮,快速穿過人群,就怕碰到熟人瞧見她的尷尬。
    不過仔細想想,這樣的頂流圈子,估計沒幾個她認識的,除了蔣行堯。
    鬆了口氣,蘇清隨馮春華往二樓的休息室去了。
    蕭老太太坐在休息室,正同幾位賓客說話,老人家白發滿頭,臉上的皺紋也是年歲可見。
    但一身端莊的盤扣古式暗紅旗袍,肩披的是黑底的吉祥華蓋雲錦緞,氣度自若,精氣神十足,瞧著神采奕奕的年輕。
    見到蘇清進來時,蕭老太太含笑朝她點了點頭,見此,屋內的賓客先後識趣地離開了。
    蕭老太太慈眉善目,和藹可親,“蘇小姐,請過來坐。”
    “呃…您好。”蘇清客客氣氣走過去。
    …
    蕭謝在大堂二樓露台,同他一起的是蔣行堯,以及他的母親——蕭宏英。
    蕭宏英:“蕭謝,當年你媽在蕭家的時候,我和她的關係還是不錯的,說來都是宏峰對不住她,聽到你媽媽自殺的消息,我還傷心了很久。”
    蕭宏英站在夜色裏,一句話裏歎了三聲。
    她兒子蔣行堯靠在扶欄邊抽煙,餘光不著痕跡地盯著蕭謝的反應。
    等到蕭宏英把話說完,蕭謝才平和回道,“確實聽霖老提起過,還聽說我媽懷孕時,您怕她受累,提出幫她打理謝家的幾處酒莊。”
    聽到酒莊,蕭宏英不自在地攏了攏身上的貂絨。
    蕭謝不緊不慢又說,“股份收購的期限還剩一個月不到,違約需賠付10%,蔣氏企業應該沒問題吧?”
    像是在關心,卻更像在提醒。
    “蕭謝!”蕭宏英的耐心並不多,索性扯下了溫情的假麵,用長輩的姿態質問對方,“怎麽說我都是你大姑,自家人做生意沒必要這麽較真吧?”
    緊要關頭,蔣氏的資金鏈出問題,蕭宏英一度以為是蕭宏峰在背後做的手腳,畢竟蔣氏是要搶他手裏董事長的位置。
    但最後查下來居然是長興集團的虞長行!
    虞長行曾因謝菲(蕭謝的母親)同蕭宏峰不睦是事實,他絕不可能幫著蕭宏峰來阻礙蔣氏!
    況且,蔣氏與長興素來無冤無仇。
    但仔細一想,虞長行同蕭謝關係不錯,還一起投資了大石山度假村。
    於是蕭宏英不得不懷疑,虞長行是與蕭謝串通,以轉讓股份為誘餌,一同對付蔣氏企業?
    那究竟是虞長行要動蔣氏,還是蕭謝要動蔣氏?
    但眼前的少年十九歲都沒到的年齡,能這麽沉得住氣算計她?
    蕭宏英更懷疑是虞長行這隻老狐狸的主意!
    但再仔細想想,之前快要倒閉的中茵酒店是被蕭謝一手拉起來的,中茵窮途末路,那是連虞長行都不肯收的爛攤子,就這麽被這小子弄活了。
    她確實小瞧了自己這位侄子了!
    二十年前,謝家原是中茵最大的股東。
    當年中茵如日中天時謝菲撤資,一來,需要資金幫蕭恒度過低穀;二來為了全力投入蕭家的凱旋酒店。
    二十年後的中茵日薄西山,最後又回到了謝家外孫手裏。
    沉寂一年的中茵再次回歸,野心勃勃昭然若揭。
    這般做事的魄力,倒讓蕭宏英想起了當年謝家老爺子。
    四十年前蕭宏英剛跟著蕭老爺子做生意時,蕭恒的前身還隻是一家小公司,而圈子裏口口相傳的都是謝家老爺子的傳奇故事。
    算起來,謝家外祖孫倆同樣都是十幾歲接手的家業,可真像啊。
    想到此時,蕭宏英隻覺得身上發寒,她攏緊貂絨,對蕭謝斥道,“蕭謝,害你媽自殺的又不是我!你沒必要算計到我頭上來吧!”
    蔣行堯掐滅了煙頭,轉身看向蕭謝。
    蕭謝神色淡淡,不置可否,“10%不是個小數目,如果期限到了蔣氏還拿不出資金,看在您是長輩的份上,我是可以不要違約金,但謝家的那幾處酒莊我要盡快收回。”
    當年蕭宏英看中了謝家的酒莊,才借著謝菲懷孕時弄到了手,謝菲離婚並未要回,蕭宏英便私吞下了,十幾年來蔣氏在這些酒莊上的投資不比10%的違約金少。
    現下蔣氏的資金窘困大部分還指望著酒莊的幾筆進資轉圜。
    蕭謝看似給出了退讓,實則釜底抽薪。
    他是要將蔣氏往死裏整!
    蕭宏英抓著貂絨,殷紅的指甲嵌進獸毛,唇齒動了又抿,卻未作一聲。
    蔣行堯畢竟太年輕,沒壓住怒火,“蕭謝,不要逼人太甚!”
    逼人太甚?
    蕭謝笑容不達眼底,“如剛才所說,你們還有些時間,也不是真到了付違約金的地步。”
    要說的話剛起了頭,蕭謝瞥見大堂內正要上樓的蘇清,眸底的冷意突然消散,心不在焉地繼續說,“隻是,此一時彼一時,我現在提出的條件你們不接受,回頭等到你們來找我,那就是另一個價碼了。好好考慮一下,沒其他事的話,我先進去了。”
    他丟下話便走了。
    看著蕭謝匆匆離開的背影,蔣行堯攥著拳頭,而此時長久不說話的蕭宏英冷冷抬起頭,凝著蕭謝離開的方向,臉色陰沉…
    …
    蕭謝正去追蘇清的步子,沒想到在走廊上迎麵遇到了蕭宏峰。
    對了,還有蕭宏峰。
    男孩冰冷的目光隻在生父臉上停留了一秒。
    狹長的走道上,壁燈明淨,兩道頎長挺拔的光影交替,擦肩而過。
    長者的腳步停駐,回身,硬朗的下頜線上薄唇輕動,看著兒子離開,欲言又止。
    父子不管是儀態還是容貌,都是極相似的,這是蕭謝最討厭的事實。
    就是因為太像了,他母親每次看著他都像是在看自己丈夫,眼神裏透出的是怨也是恨。
    蕭謝不喜歡這種眼神,也害怕出現在她麵前。
    偌大的房子裏,沒有父親,隻有一個病入膏肓的母親。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竭盡全力挽留她。
    最終,成為徒勞。
    他該恨誰?
    是蕭宏峰嗎?
    對,是蕭宏峰!
    以及所有害死他母親的幫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