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友人遇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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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南極洲考察隊在喬治王島上也並非孤軍奮戰,在整個建站的過程中他們得到了許多“國際友人”的善意幫助。
    比如蘇聯別林斯高晉站的站長和副站長就乘坐橡皮艇來到“向陽紅10”號船上參觀,不但贈送了上好的葡萄酒作為禮物,還提供了詳細的南極建站資料,為長城站的站區設計提供了寶貴的參考經驗。
    還有前一年才建成的巴西費拉茲考察站,多次出動直升機幫助中國考察隊轉運人員和物資,雙方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其中有一位名叫盧卡斯的年輕科學家,曾經在清華大學念過書,會說普通話,經常跑到中國考察隊的大本營來“串門”,一來二去就和趙陽還有楊明他們成了好朋友。
    這天長城站的供電係統開始運作,趙陽和馬舒舒陪著“自作自受”把手燙傷的楊明從食堂帳篷出來,迎麵就撞上了盧卡斯。
    “楊,你的手怎麽了?是造房子的時候受傷了嗎?”
    盧卡斯臉上掛著“單純”二字,看著楊明綁著白紗布的手指用擔憂的語氣問道。
    “狗屁工傷,是他自己手賤。”
    馬舒舒情緒激動地搶答,但如此複雜的詞匯運用顯然超出了盧卡斯的中文水平,逼得這位巴西科學家隻好用萬能的“哦哦”來應對。
    “盧卡斯,剛才我們氣象班發強風警告了,說是有一股氣旋正在往這邊靠近,你要不今天就待在這吧,不然回去太危險了。”
    送走吵吵鬧鬧的馬舒舒和楊明,趙陽陪著盧卡斯去了趟郭坤的帳篷。
    這次他是代表巴西考察站來送“共同開展冰川考察”的提議書,所以並沒有打算久留,任務結束後就要和同行的兩名隊員一起坐車返程。
    “趙,多謝你的好意,氣旋警報我們站也通知了,預計要三小時後才會抵達,不影響我們回去。”
    兩人又寒暄了兩句,臨別的時候盧卡斯還提了個小小的請求,他的妻子特別喜歡京繡工藝的扇子,所以想等中國考察隊結束在南極的任務回國後,讓趙陽在北京幫忙挑兩件做工好的寄到巴西。
    對於友人的求助,趙陽自然不會拒絕,他還特地多問了幾句盧卡斯太太的喜好,隨後才揮手告別。
    此時已經到了淩晨1點多,天空雖然還是白蒙蒙的,但山川上方厚厚的雲層預示著一場風暴很快就要襲來。
    洗漱完畢,趙陽鑽進了被窩,有了加熱器的帳篷暖暖的,但內外巨大的溫差也製造了大量的水汽,帳篷壁上掛滿了凝結的小水珠,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濕漉漉的睡袋讓睡眠變得非常困難,趙陽一直在輾轉反側,最後在一聲刺耳的警報聲中驚醒。
    “怎麽停電了?外麵風聲好大,該不會是發電站出問題了吧?”
    剛睜開眼趙陽就發現電燈擰不開了,加熱器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停止了工作,帳篷外“轟隆隆”的巨響不斷,強風甚至可以夾帶著雪花從縫隙硬鑽進來。
    “十一級的風暴,剛才把發電機房屋頂上加固的兩塊厚木板掀掉了,電線杆也倒了,現在蔡班長帶著人已經過去搶修了,隊長讓我們都待在帳篷裏別動。”
    楊明顯然剛從外麵回來,臉上和羽絨服上都掛著白色的冰淩,一邊說著突發情況,一邊把兩隻手貼近加熱器取暖。
    趙陽聽到這消息也是心中一驚,他已經算是半個南極通,知道十一級的風暴代表著什麽。
    如果不是因為長城站選址的時候就考慮了防風性,把站址放在了三麵環山的海灣,光是30米/秒的超強風就能把整個大本營夷為平地。
    “總之先等著吧,如果有緊急搶修任務需要隊長會通過對講機通知的,這種極端天氣真是頭疼,本來氣象班的預測是78級大風,沒想到一下子加強了那麽多。”
    楊明在那碎碎念,隨口一說的話語卻讓趙陽腦中突然閃過不詳的預感,他趕緊查看手表,發現距離盧卡斯起程返回巴西考察站才過了兩個小時。
    “希望他們能安全抵達吧,如果不小心被風暴困住,這後果不堪設想啊。”
    心裏雖然焦急,但此時的趙陽也沒有任何辦法,隻能為盧卡斯和其他巴西科學家默默祈禱。
    這場狂風足足持續了三個多小時,整個長城站始終處於高度警戒的狀態,隊員們雖然大多都在帳篷裏,但掛念的全是建到一半的房子。
    隨著對講機裏傳出郭坤宣布“緊急狀態”解除的通知,立馬就有人從可愛的小帳篷裏衝了出來,他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在積雪中艱難前行,想要快一點去查看工地的情況。
    猛烈的強風帶來了大量的冰雪,大部分的建築地基都被掩埋,已經建成的發電站最為明顯,白色的積雪沒到了半腰,把原先的小門堵得嚴嚴實實。
    趙陽跑過來的時候看到發電站屋頂上站了五六道人影,是蔡文和幾位動力班的隊員正拿著鐵鏟一點點清理著厚重的積雪。
    他們腰間掛著安全繩,頂著十一級的大風一直堅守在發電站,不斷加固頂蓋和電線杆,這才保證了剛運轉起來的供電係統沒有被摧毀。
    柴油發電機轟轟隆隆地又轉起來了,站區裏的燈光也再次亮起,在郭坤等人的冷靜指揮和隊員們的通力合作下,長城站的臨時工地終於扛過了風暴的襲擊。
    但正當趙陽心情大好準備給動力班來張合影的時候,一條消息讓他臉色大變。
    “盧卡斯乘坐的車失聯了,巴西考察站那邊在和郭隊長確認他們離開的時間和路線,聽說蘇聯那邊也已經派直升機去協助搜救了。”
    大家都受過嚴格的訓練,都知道在如此猛烈的風暴中迷失方向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盧卡斯他們車上沒有攜帶應急食品和保暖裝備,一旦與科考站失去聯係或是車輛出現故障,想靠著兩條腿走出冰原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曾經在日本考察站就發生過一次慘劇,正在戶外喂狗的隊員突遭35米/秒的大風,整個人瞬間就被刮走,等風停了以後發現已經深處一望無際的雪地,沒有通訊設備和食物,這位隊員最終不幸遇難,將生命永遠留在了南極。
    作為在喬治王島交到的第一個外國朋友,盧卡斯的失蹤讓趙陽心急如焚,他甚至違背了自己的科學信仰,私下找到馬舒舒詢問在巫峽的儺文化裏有沒有什麽法子來驅災祈福。
    可惜神明的力量終究沒能眷顧巴西的年輕人,第二天下午,蘇聯的直升機在距離原定路線四十多公裏外的地方發現了完全被積雪困住的考察車。
    當救援隊趕到的時候,盧卡斯和另外兩名巴西科學家已經失去了生命體征,他們就好像三尊冰雕,互相擁抱在考察車的後座。
    當晚,中國長城站為盧卡斯三人舉辦了簡短的哀悼儀式,向來奉行好漢有淚不輕彈的趙陽沒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他的抽泣是對好友逝去的悲傷,也是對南極殘酷手段的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