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大洋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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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城站的建設如火如荼,中國首次南極考察隊的另一股力量也開始著手執行自己的任務。
完成卸貨的“向陽紅10”號船載著南大洋考察隊從麥克斯維爾灣內的錨泊點出發,計劃挺進更廣闊的南極圈海域,開展海洋科學考察工作。
楊明作為海洋科學的研究員,臨時被抽調參加了大洋考察任務,依依不舍地告別了馬舒舒和趙陽後,便跟著大部隊出發。
站在甲板上朝著長城站揮手的他絕對沒有想到,這趟原本安全係數應該很高的考察之旅會成為繼冰崩險情後的又一次生命危機。
“保持好航速,避開左邊的大塊浮冰,讓氣象班每隔兩小時匯報一次天氣情況,所有崗位隨時做好準備。”
站在駕駛台前的張向晚用望遠鏡不斷觀察著航線上的浮冰和冰山,但他更為擔憂的其實是始終籠罩在“向陽紅10”號船上空的烏雲。
時間來到1月26日,這是南大洋考察隊出發後的第二天,隨著別林斯晉海經過幾個晝夜的積蓄力量,一場恐怖至極的風暴終於亮出了猙獰的獠牙。
那山巒一般高低起伏的浪頭,從船舷兩側奔向船尾;狂風卷起了白色浪花,咆哮著像灰色獸群在無邊無際的草原奔馳。
如此規模的風浪甚至比西風帶還要可怕,萬噸級的考察船成了一葉扁舟,隨著巨浪飛起落下,就連底層內艙的隊員們都被晃得頭暈腦脹。
“船長,最新的衛星雲圖,在我們上方出現了超大規模的雲團,而且還在持續增強。”
卞林的臉色並不好看,作為氣象專家,他很清楚這種程度的氣旋代表著什麽。
它是每一個在深海搏過命的水手都會聞之變色的氣象名詞,是大氣渦旋設下的可怕陷阱,是極地風暴誕生的搖籃,也是冷暖空氣生死拚搏的戰場。
張向晚仔細查看著傳真圖,眉頭越皺越緊。
氣壓表上那閃光的水銀柱,像是報警似的一個勁地往下降:980毫巴……978毫巴……974毫巴……
思考了幾秒鍾時間,他終於打開了廣播話筒的按鈕,向著全船下達指令。
“……關閉所有的小窗門,全船任何人員未經駕駛台允許,一律不準上前後主甲板。請注意,再廣播一遍……。”
聲音平靜,充斥著沉重的新昌口音,從駕駛台傳送到輪機艙、電訊室、氣象預報室,又沿著船上密如蛛網的線路,在走廊、通道、甲板、實驗室以至每個艙室的廣播喇裏響起。
值班的船員水手,滿身油汙的工匠,在試管燒杯前忙碌的化驗員,在實驗室開展研究的科學家,甚至連下了夜班正躺在床上休息的隊員們,大家的神經如同被燒紅的鐵鉗熨了一下,各種不安的情緒和猜測紛至遝來,根本連擋都擋不住。
而此時的楊明正在對著顯微鏡觀察著剛采集到的微生物樣本,他沒有坐在凳子上,而是紮了個標準的馬步,以此來對抗劇烈搖晃。
但隨著一次凶猛的顛簸,實驗還是沒有取得理想的效果,這讓他不禁有些失望。
耳邊的廣播還在循環,楊明也知道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將操作台上的標本全部歸類放進恒溫箱,確保沒有任何遺漏後才返回了自己的船艙。
路上會穿過一條走廊,透過兩側水密門上的小窗能看到外麵的景象。
楊明隻是撇了一眼,就看到“向陽紅10”號船一會兒被抬上蒼白的浪峰之巔,一會兒又重新紮進黑暗的深淵。
從四麵八方襲來的海水不斷衝擊著門窗,試圖闖進船艙內部,讓人膽戰心驚。
突然一聲沉悶“咣當”聲在船尾響起,那是漆成紅色的五噸吊車遭到了巨浪的掠劫。
揮舞著左右搖擺,鐵鉤化為空中利器,將右舷的鐵皮頂棚象撕開了巨大的裂口。
楊明被嚇得一個哆嗦,他腳下的步子提到了最快,到最後幾乎是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跌跌撞撞“摔”進了自己的艙房。
而在駕駛台上的張向晚已經雙眼布滿血絲,他微傾著上身,眼睛幾乎貼在水花迷蒙的擋風玻璃上,雙腿則是左右叉開。
十幾個小時,滴水未進。
他已經很疲勞了,但卻不敢閉上眼休息哪怕是幾分鍾。
駕駛室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舵工、車工、水手長、航海長……
在這場與洶湧惡浪的戰鬥裏,張向晚就是將軍,隻要他不倒下,整艘船的主心骨就還在。
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肩膀上扛著的除了這條萬噸輪,還有船上二百四十多位同誌的生命。
他的一聲簡短的指令,一個斷然的決策,都將關係著祖國的聲譽和任務的成敗。
此刻,麵對船首湧起的驚濤駭浪,張向晚知道沒有比船長的冷靜、沉著更能穩定軍心的了。
“老卞,調動一切手段,每隔十五分鍾我要知道最新的氣象情況。”
如果說張向晚是司令,那卞林手下的氣象班就是最鋒利的尖刀。
為了獲取第一手信息,氣象觀測員像火線上的偵察兵那樣,冒著被旋風卷入大海的危險,從舷梯登上全船的製高點——駕駛艙頂端的氣象平台,實地觀測氣象數據。
但壞消息接踵而至,風速、氣壓、風向等數據表明,“向陽紅10”號船已經無可挽回地卷入氣旋的陷阱。
超過十二級的颶風,就好像一堵無形的牆,封鎖了考察隊所有的去路,而且還在步步緊逼。
“怎麽辦?”
張誌挺心思急轉,雙眼凝視著那水霧茫茫的海麵。
此刻颶風已經鎖住考察隊的咽喉,大船被壓製得無法動彈,倘若不顧一切地掉轉航向,隻要稍有“打橫”,那排山倒海的浪峰就將以萬鈞之力乘勢將他們整個掀翻。
“難道要往東開?”
新的計劃又從腦海中冒出,但很快就被否決。
因為根據最新的氣象雲圖,困住大船的氣旋剛好也在緩慢向東移動,兩者一旦糾纏,考察隊畢竟深陷包圍,到時候再想逃出這死胡同,難度更是無法想象。
向西突圍?也不行。
這樣會讓考察隊離開南極大陸越來越遠,與風浪搏擊的時間將曠日持久,危險有增無減,決非萬全之策。
張向晚的目光落在剩下的唯一出路——颶風迎麵襲來的北方。
從南美大陸向南極的氣流,形成一條山峰似的影像,那是氣象學上稱之為“高壓脊”的征候。
這是風暴防禦空虛的後方,隻要能夠成功插進去,氣壓就能夠回升,風暴也會隨之減弱。
但想要做出“向死而生”的決定,必須擁有無上的勇氣。
“衝還是不衝?”
這成為了橫在這位功勳船長麵前的巨大難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