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3章 下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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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頁記錄著一筆五十萬的“谘詢費”,支付給了一家名為“遠方文化傳播公司”的企業。
    “這家公司,我眼熟。”李昊皺起了眉。
    “周良安的公司。”沈風平靜地說。
    李昊猛地一拍大腿:“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市委宣傳部的副部長!上次你讓我查蘭舟項目的時候,就查到他和王遠峰有資金往來!”
    “沒錯。”
    沈風的眼神變得深邃,“二十年前,王遠峰掏空紡織廠,周良安就分了一杯羹。二十年後,王遠峰搞蘭舟項目洗錢,周良安依然在裏麵。他們兩個,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周良安與王遠峰這筆賬算清楚了。
    但是沈風暫時不想動周良安。
    還沒到時候。
    “而且,這根繩子,可能比我們想象的還要粗。”
    沈風的目光,落在了另一筆支出上。
    那是一筆更大額的款項,一百萬,名目是“壞賬處理”,收款方是一個個人賬戶。
    賬戶的名字,讓沈風的心髒猛地一跳。
    “杜陶……”他喃喃地念出這個名字。
    “杜陶是誰?”李昊問。
    “省委政法委,曾經的一位處長。”
    沈風的聲音有些幹澀,“十幾年前,中途出了車禍意外死了”
    李昊的呼吸也停滯了。
    一個省委政法委的處長,怎麽會跟北川縣一個紡織廠的爛賬扯上關係?
    十幾年前?那不正是和紡織廠倒閉的時間剛好相對應?
    而且,為什麽會偏偏這麽巧,就死了?
    沈風讓李昊秘密去核查這個杜江的案子。
    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自己手上捧著的,已經不僅僅是王遠峰的罪證,而是一把能捅破天的刀子。
    但是問題是,如何把這把何捅出去?
    如何捅?怎麽捅?
    沈風回想張海來的那天。
    幸好錢董宇和楊憲民不在局裏,隻有傳達室的人知道張海來過,隻要糊弄是家裏的親戚,沒人會在意這點小細節。
    李昊給爸媽打了個電話,第二天上門辦公室找到他,臉色帶著點嚴肅。
    “負責調查他,並且主導了整個案子的,你猜是誰?”
    沈風從文件抬起頭,李昊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劉宇飛!”
    劉宇飛!
    北川市副市長!
    沈風的腦子裏“嗡”的一聲,像有一道閃電劈過。
    所有看似無關的線索,在這一刻,全部串聯了起來!
    王遠峰、周良安、杜江、劉宇飛,還有一直藏在幕後的高飛集團……
    這不僅僅是一個貪腐網絡,這是一個經營了二十多年,橫跨政商兩界,甚至牽扯到政法係統的龐大集團!
    他們當年,利用國企改製,完成了原始的血腥積累。
    杜江。
    很可能是這個集團中的一員,或者是一個不聽話的棋子。
    他知道得太多,所以必須被除掉。
    而王遠峰,就是那個負責“清場”的劊子手。
    劉宇飛,很有可能就在背後授意!
    他用一筆黑錢,栽贓陷害了杜江,讓他永無翻身之日。
    而那筆錢,正是來自王遠峰掏空紡織廠的贓款!
    這是一場完美的謀殺,天衣無縫。
    如果不是二十年後,沈風因為調查瀕臨破產的國有紡織廠,意外地拿到了這本塵封的賬本。
    這個秘密,恐怕將永遠被埋葬。
    沈風的手,開始微微顫抖。
    他不是害怕,而是興奮。
    他終於明白,楊憲民的老師,那位霄書記,為什麽不讓他繼續深查王遠峰的案子了。
    因為霄書記一定也察覺到了,這潭水下麵,藏著一頭巨鱷。
    在沒有絕對把握之前,輕舉妄動,隻會打草驚蛇,甚至引火燒身。
    但現在,沈風的手裏,握住了能一擊斃命的武器。
    這份舊案卷宗,和這本老會計的賬本,合在一起,就是一份完整的證據鏈。
    它不但能把王遠峰徹底釘死,更能把火,直接燒到市委副市長劉宇飛的身上!
    更重要的是,沈風想到了另一層。
    “昊子,”
    他看著李昊,“你記不記得,楊縣長是什麽時候從市裏被‘下放’到北川的?”
    李昊想了想:“好像就是杜江案發生後不久吧……當時市裏官場大地震,楊縣長好像也受到了波及。”
    沈風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終於明白了。
    上輩子的楊憲民,他的仕途之所以會停滯多年,之所以會被排擠到北川這個窮縣,很可能就和當年的“杜江案”有關!
    當年的楊憲民,正直敢言,銳氣正盛,很可能是在某個環節上,擋了劉宇飛等人的路,或者發現了什麽端倪。
    所以,他們必須把楊憲民踢出權力的中心。
    這份卷宗,不隻是扳倒劉宇飛的武器。
    它還是為楊縣長洗刷冤屈、掃清障礙,重回權力巔峰的……鑰匙!
    “這份東西,先放在我這裏。”
    沈風將賬本和卷宗複印件,鎖進了自己辦公室最裏麵的一個保險櫃裏。
    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李昊看著他,有些擔憂:“老沈,這玩意兒是個燙手山芋,不,這是個炸藥包。你打算怎麽辦?直接交給紀委?”
    “不。”沈風搖了搖頭。
    “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縣委大院裏來來往往的人。
    直接交出去,固然能掀起一場官場地震,劉宇飛、周良安之流,肯定在劫難逃。
    但然後呢?
    引發的動蕩,誰來平息?
    留下的權力真空,誰來填補?
    官場的鬥爭,從來不是簡單的黑白對錯,你死我活。
    而是精密地計算和布局。
    在沒有絕對把握控製局勢走向之前,掀桌子是最愚蠢的行為。
    更何況,這個利益集團經營了二十年,盤根錯節,誰能保證劉宇飛背後,沒有更大的保護傘?
    貿然出手,很可能不僅扳不倒對方,反而會暴露自己,引來瘋狂的反撲。
    到那時,別說幫楊縣長翻案,他自己都可能粉身碎骨,再重走上輩子的老路。
    “那……就這麽放著?”
    李昊有些不甘心。
    沈風的眼神裏閃著與他年齡不符的深沉與老練,李昊看得心頭一跳。
    李昊覺得往昔朝夕相處的兄弟好像……變了?
    可是要說哪裏變了?
    李昊說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