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豐駿不再像之前那樣帶著幾分長輩對晚輩的隨意，語氣裏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對“陳隊長”這個身份的鄭重。
    畢竟……十六七歲就是正科級幹部，以後絕對能夠繼續往上走，甚至於處級都不是極限，在這樣的情況下，自然不敢再像從前那樣隨意。
    這細微的變化，陳識敏銳地察覺到了，不過他顯然還是希望能像從前那樣相處。
    “牛叔，您再誇我，我可真找不著北了……就是組織信任，崗位需要，我這點資曆，還得拚命學呢。”
    “該驕傲的時候就得驕傲！”
    趙嬸已經徹底從震驚中回過神，她撿起掉在地上的抹布，胡亂撣了撣灰，臉上笑開了花，眼角的皺紋都擠成了深深的溝壑，“我這可不是拍你馬屁，小識，是真心替你高興！”
    “不行！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必須慶祝！牛主任，趕緊的，把你藏的那瓶好酒拿出來！我再炒兩個拿手菜，今天說什麽也得跟咱們的陳大隊長好好喝一杯！”
    陳識連忙擺手：“別別別，趙嬸，牛叔，真不用！我就是順路過來看看您二位，送點東西……我娘還在家等著我吃飯呢，爺奶剛來，我也得回去照應著點。”
    “那也不行！”
    趙嬸態度堅決，“慶祝不一定非得是大魚大肉，咱們簡單點，就炒個花生米，切點豬頭肉，再把你這帶來的海魚蒸上一條，快的很！耽誤不了你多少工夫！你這升了官，第一個跑來告訴我們，這份心意，比什麽都重！不喝一杯，我和你牛叔心裏過意不去！”
    牛豐駿也幫腔道：“是啊，小識，就簡單吃點，算是你牛叔和趙嬸的一點心意。讓你趙嬸露一手，她炒的豬頭肉可是一絕，下酒最好不過。”
    盛情難卻，陳識看著兩位長輩真心為他高興的樣子，心裏暖融融的，也不再推辭，笑道：“成！那就聽您二老的！不過酒少喝，我待會兒還得騎車回去，安全第一。”
    “放心！有數！”
    牛豐駿見陳識答應了，臉上笑容更盛，轉身就去櫃台後麵翻找那瓶不知藏了多少年的好酒。
    趙嬸立刻行動起來。
    她手腳麻利地係緊圍裙，先把陳識帶來的那條海鱸魚拎出來，刮鱗去鰓，清洗幹淨，魚身上劃了幾刀，抹上點細鹽，拍上幾片薑，找了個大盤子裝上，塞進還有餘溫的蒸籠裏利用灶膛的餘溫燜著。
    然後又從後廚的存貨裏切了一小碟晶瑩剔透的豬頭肉，抓了一把花生米。
    這些可都是他們自己的份額。
    趙春華動作行雲流水，帶著常年累月在廚房裏磨練出的利索勁兒。
    雖然她不是廚子，但是這年頭哪個女人不會燒菜做飯？
    後廚裏很快響起了刺啦的爆炒聲和花生米在鍋裏跳躍的劈啪聲，濃鬱的香氣再次彌漫開來，與尚未散盡的海鮮味混合在一起，勾人食欲。
    牛豐駿果然拿出一瓶貼著紅色標簽的汾酒，在這個年頭絕對是頂級名酒，而且還是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美酒。
    他用抹布擦了擦瓶身的灰塵，找了三個幹淨的白瓷盅，一一斟滿。
    透明的酒液在昏黃的燈光下泛著微光。
    沒有正式的餐桌，三人就在後廚門口一張平時用來放雜物的小方桌旁坐下。
    桌上擺著一碟油光光的炒花生米，一碟顫巍巍的豬頭肉，中間是那條還在蒸籠裏慢慢變熟，散發著獨特鹹鮮氣息的海鱸魚。
    “來！小識！”
    牛豐駿端起酒盅，神情鄭重，“第一杯，牛叔和你趙嬸，祝賀你高升……年紀輕輕就擔此重任，這是你的光榮，也是咱們這片兒老百姓的福氣……以後維護治安、打擊犯罪，可就更多倚仗你了！”
    趙嬸也端起酒杯，臉上滿是紅光：“對！祝賀我們小識！以後就是陳大隊長了！出門在外，自己多當心，抓壞人的時候別老衝在最前頭，你現在是領導了，得學會指揮！”
    陳識趕緊雙手端起酒盅，與兩人輕輕一碰：“謝謝牛叔！謝謝趙嬸！您二位的囑咐，我記心裏了……我一定好好幹，絕不辜負組織的信任，也不辜負您二位的期望！”
    說著，他仰頭將盅裏辛辣的酒液一飲而盡。
    一股熱流從喉嚨直竄而下，燒得胃裏暖烘烘的，臉上也迅速爬上了一層紅暈。他酒量其實很一般。
    牛豐駿和趙嬸也都是痛快人，跟著幹了。
    趙嬸被辣得齜牙咧嘴，連忙夾了顆花生米壓了壓，笑道：“這酒勁兒不小……小識你慢點喝，吃菜吃菜！”
    三人圍著小方桌，就著簡單卻心意十足的菜肴，聊著家常裏短。
    牛豐駿和趙嬸仔細詢問陳識爺爺奶奶在城裏的生活，聽到二老慢慢適應，也都放下心來。
    “老爺子剛來，肯定憋悶得慌。”
    牛豐駿抿了口酒，說道，“回頭我找找關係，看能不能弄兩張工人文化宮戲曲票，請老爺子老太太去聽聽戲，解解悶。”
    “那敢情好！”
    陳識眼睛一亮，“我爺就愛聽個京戲，要是能去，他肯定高興！”
    趙嬸則更關心實際生活：“家裏缺啥短啥不？油鹽醬醋的，咱飯店近水樓台，方便！別跟你趙嬸客氣！”
    “不缺不缺，都挺好的。”
    陳識心裏感激，連忙道，“我娘都張羅齊全了……就是這鄰裏鄰居的，我爺奶初來乍到，還得您二位多照應著點。”
    “這還用你說！”
    趙嬸一拍胸脯，“遠親不如近鄰，咱們這關係，跟一家人有啥區別？放心，有我和你牛叔在，保證讓老爺子老太太在咱們這片兒住得舒心！”
    他們雖不住在南鑼鼓巷，但也就在附近，走個不到十分鍾就到了。
    聊著聊著，話題又回到了陳識的工作上。
    牛豐駿畢竟在體製內待久了，看問題更深一些，他放下筷子，語氣帶著幾分提醒。
    “小識啊，你現在這個位置，風光是風光，可也不好坐啊……刑偵大隊魚龍混雜，老同誌多，資曆深，脾氣倔的肯定有。
    你年紀輕，級別一下子提這麽高，難免有人心裏不服氣，或者眼紅。工作上，得多動腦子，既要拿出真本事讓人信服，也要注意團結，不能太鋒芒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