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是突如其來的天災降臨，地震、海嘯、火山爆發，自然災難如多米諾般傾倒，誘發出文明的危機，失業潮、大蕭條、街頭暴動、總統刺殺……
    各地戰火重燃！
    世界局勢如一場牌局，打散、重組、再打散、再重組。
    至此，已是戰後的50年，地球重歸和平，舊有的文明體係消散，人類再無國家的概念。
    在殘留的淨土上，人類幸存者建立生存區：核心——樂園區（1區）；中層——協理區（26區）；外層——改造區（713區）。
    ……
    “滴！”
    門禁機器降下藍光，覆蓋全身，江懸緊張地轉身一圈，供其檢查。
    “身份核對通過，輻射量未超標，允許通行。”
    生存區的金屬閘門拉開，江懸長舒一口氣——今天總算也活著回來了！
    她一把將身旁裝滿垃圾的麻袋扛起，踩著和瘦弱外表反差極大的矯健步伐，走向13區。
    13區的營養液販賣機前一如既往地排著長隊，消瘦的低等公民們都死氣沉沉，等著用回收垃圾交換今天的生存資源。
    江懸大搖大擺地走到隊伍後排，大致估算了一下隊伍距離，興奮握拳！
    很好，今天絕對來得及，一定能換到營養液！
    江懸是個老倒黴蛋了，打小運氣就一般。
    別的小孩承歡膝下的時候，她的身旁隻有外婆。好不容易她長大些，娘倆日子能好過點，外婆腿又壞了。
    還沒成年的江懸隻能獨自去廢土上碰運氣。
    別人去廢土是撿垃圾，換生存點；她去廢土，給自己撿了個妹妹回來！
    從此一個人養三張嘴，江懸不得不天天晝伏夜出，每天提心吊膽地，就怕自己輻射量超標回不來。
    回來太晚了換不到營養液，更是常有的事！一家三口成日裏饑一頓飽一頓，個個瘦的跟僵屍一樣。
    “賣報！賣報！”
    難聽的公鴨嗓從江懸身旁路過。
    “首部全息遊戲《超凡大陸》開放內測！遊戲內測同步直播，將作為本季特殊節目，全區投放！”
    江懸長手一伸，直接拿過一張報紙看了起來，報紙上各個版塊都在報道《超凡大陸》的消息。
    【金牌策劃霍鈞王者歸來，官宣指導《超凡大陸》內測！觀眾們，又有新樂子看了！】
    【震驚！十萬生存點！樂園區居住權！這麽大方，《超凡大陸》瘋了？】
    【《超凡大陸》與“福音製藥”聯名，全部內測名額均由福音製藥發放。每一萬瓶營養液中隨機掉落一個內測資格，誰能成為萬裏挑一的幸運兒？】
    “懸姐，你又白拿我的報紙！”賣報少年滿臉不開心。
    江懸一目十行地把報紙看完，隊伍正好排到她。
    她隨手把報紙還給賣報少年，揶揄道：“幹嘛哭喪個臉，我哪次看完沒還你？這連個折痕都沒有，你照樣賣嘛！”
    “天天看得那麽來勁！”賣報少年氣的哼哼，“怎麽？你想抽中參加遊戲內測？”
    “可別！”江懸連忙搖頭，“這種抽獎的事，哪裏輪的到我！再說了，我還得養家糊口呢！”
    邊說著話，江懸邊將麻袋裏的回收垃圾倒進販賣機的回收槽。
    販賣機的聲音僵硬：“低級可回收資源30千克，是否兌換營養液3瓶？”
    江懸連忙點擊確認，販賣機的出倉按鈕卻卡住了。
    旁觀這一幕的賣報少年忍不住哈哈大笑：“我就知道！懸姐你還是那麽倒黴!”
    “別在那胡說八道！”
    江懸白了賣報少年一眼，大力地拍打了幾下販賣機。
    突然，卡住的販賣機高聲鳴笛，彩光四射，連帶著附近的所有公共喇叭都開始縱聲高歌！
    “讓我們恭喜公民尾號5131的江懸女士，抽中《超凡大陸》的內測資格！恭喜！恭喜！”
    機器記者們突然出現，無數黑黝黝的鏡頭同一時間對準江懸。
    “據悉，這是13區誕生的第一位《超凡大陸》玩家，也是本季13區的第一位節目嘉賓！”
    “即日起，江女士家屬可享受13區最高外勤待遇，入住福音院，免費享受各項福利待遇！哇，這真是令人羨慕！”
    賣報少年呆滯地看著這一幕，直接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怎麽會……對不起，懸姐，都怪我烏鴉嘴！怎麽就好的不靈壞的靈了！”
    賣報少年的聲音帶著哭腔，公鴨嗓更難聽了。
    江懸低聲安慰他：“這跟你沒關係，再說了，我還沒同意參加節目……”
    江懸話音未落，喜慶的樂聲戛然而止。
    鏡頭後，機器衛兵隊嚴陣以待，為首的機器士兵俯視著江懸。
    “我們檢測到了違禁詞。”
    “根據戰後臨時管理條例，生存區所有公民有依法參加“節目”的義務和責任。一旦選中，不得推脫。江女士，你的意思是說你要拒絕參加節目嗎？”
    機器士兵的眼神冰冷，仿佛隻要江懸再說一個不字，對方就會將她就地逮捕、當場擊殺。
    江懸暫時妥協：“不，你聽錯了，我們開玩笑的。”
    “很好。”機器士兵的嘴角模擬出人類微笑的弧度，“那麽在節目開始前，請您不要隨意外出。內測資格全部抽取結束後，節目組的專車會準時在您家門口等待。”
    暫停的音樂再度播放，世界重回喧囂。
    記者們像什麽都沒發生一般，抱著話筒再次湊過來。
    “江女士，您對參與人類首部全息遊戲的內測，有何感想呢？”
    “江女士，您平時有玩遊戲的習慣嗎？您對《超凡大陸》有什麽了解？”
    “江女士，您有信心獲得最後的優勝者大獎嗎？據悉，遊戲死亡即為現實死亡，您是否做好舍棄生命的準備了呢？”
    “各位。”江懸攔住湊到臉前的話筒，對著機器記者的複眼，強撐出微笑，“這個消息實在是太突然了，我現在迫不及待地想回家和我的家人們分享這個好消息！改日再接受各位的采訪，好嗎？”
    機器記者們表情凝固，沉默地注視著江懸。
    片刻後，它們讓開了道路。
    江懸抱起自己的營養液，在一片激昂的樂聲中，伴著路人們同情的目光，向家走去。
    “你拍一，我拍一……哎呀，外婆，你又拍錯了！”
    “是嗎？都怪外婆老了，記性不好，陽陽再教教外婆？”
    薄薄一扇廉租屋的門，根本擋不住屋內的歡聲笑語。江懸停在門口，遲遲不敢推開這扇門。
    但是，一陣咚咚咚的跑步聲傳來，門從裏麵自己打開了。
    小女孩像一發炮彈，射進江懸懷中。
    “姐姐、姐姐、姐姐！”小女孩迭聲叫著，開心地不成樣子，江懸有時候都不明白，小孩子怎麽會有那麽多的開心事。
    “懸懸，回來就進門，在那傻站著幹什麽？餓暈了？”
    老人推著輪椅過來，看見江懸手裏的營養液，謔了一聲：“今天運氣好啊，居然有三瓶營養液！一人一瓶，不用讓來讓去了。”
    江懸站著沒動，她應該說點什麽，但是聲音凍在了喉嚨裏，發不出來。
    家人們察覺到她的異常，兩雙眼睛擔憂地看著她。
    “懸懸/姐姐，你怎麽了？”
    “我……”江懸費力地張了張嘴，“我有事和你們說……進去說吧。”
    低矮破舊的餐桌旁，一家三口圍坐。
    三瓶嶄新的營養液放在桌上，卻沒一個人關心。
    老人都快要急死了，拍著桌子：“到底有什麽事，你快說啊！”
    江懸語氣強撐著輕鬆，仿佛發生的隻是一件小事般：“也沒什麽，就是今天買營養液中獎了。”
    “中獎！”江陽興奮地爬到江懸膝上，“什麽獎？再來一瓶營養液嗎？”
    江懸托住妹妹的腰，不讓她亂動。
    “不是這麽簡單的事。”外婆盯著江懸躲閃的眼睛，產生一種絕望的預感，“你到底中了什麽？”
    長痛不如短痛，江懸閉著眼大喊出來。
    “《超凡大陸》的內測資格，外婆，我要去參加這一季節目了！”
    老人渾濁的眼睛瞪大，淚水不自覺地淌出：“懸懸，不要和外婆開玩笑！你知道外婆心髒不好的。”
    江懸喉頭滾動幾下，聲音艱澀。
    “外婆……是真的。”
    “外婆？外婆！”
    ……
    幾個小時後，老人睜開眼睛，她最疼愛的外孫女正守在她的床前。
    老人看見自己的手背上紮了針頭，後麵連著一根長長的輸液管。
    “哪裏來的生存點請醫生？”
    江懸沉默了一下，還是回答：“我用了節目選手的外勤待遇，免費的。”
    “什麽選手！胡說八道！你才不是節目選手！”老人氣的抬手就要拔掉吊瓶，被江懸連忙按住。
    “您不要亂動，會出血的！”
    “還怕什麽出血，我恨不得死了算了！”老人氣狠了，臉都脹得通紅，“你去和報名處的人講，營養液是買給我的！就算節目非要一個人去，就讓老太婆我去！反正我也活夠了，早在打仗那些年就該死了！”
    “別鬧了，換不了的，您又不是不知道。”江懸為外婆掖了掖被角：“再說了，就算報名處的人讓，我也不會讓的！”
    江懸握住老人的手，故意轉移她注意力：“而且，我要是讓您替我參加節目，我媽不得從墳裏跳出來揍我啊！”
    江懸話一出口，老人的表情反而更傷心了，悲痛地喃喃自語。
    “老天爺真是不公！為什麽光挑著一家人禍害？我到底是哪裏作孽了？”
    江懸不解地抱住老人：“您說什麽呢？”
    老人渾渾噩噩地，顯然已經聽不進去江懸的話：“節目已經害我失去一個女兒了，難道還要奪走我的孫女嗎？這群畜生，弄一些殘酷變態的節目出來取樂，他們還是人嗎……”
    江懸一把捂住了老人的嘴，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牆角的監控攝像頭，被禁忌詞激活，悄然遊動著身體靠近，仿佛在期盼著老人再說出一點別的話來。
    “你聽錯了。”
    江懸回頭怒視著攝像頭，聲音冷酷如嚴寒。
    “回去！”
    攝像頭如同生物般被震懾，縮回了牆角，一動不動。
    看著心神受創的外婆，江懸此刻也心如亂麻。
    從小到大，外婆向來對江懸母親的事閉口不提，誰曾想今天會突然說漏嘴。
    江懸的母親死於節目，如今江懸又被節目選中。命運的惡意，竟如莫比烏斯環，循環往複。
    “外婆，過去的事就過去吧，我們目前沒有能力，也沒辦法去做什麽。”江懸抱緊老人，輕輕地在其耳邊許諾：“但我發誓，我一定會活著回來見你們。”
    “我不會死！絕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