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是黑水集底層最好的帷幕。林濤如同遊走在陰影中的毒蛇，避開零星的火光和巡邏的礦監隊，憑借著對地形的熟悉和野獸般的直覺，朝著集鎮邊緣一處早已廢棄、據說連接著舊礦道的地窖潛行。那裏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暫時避開追捕和療傷的隱蔽之所。
    右臂的腐毒傷口在淬毒匕首的煞氣壓製下，蔓延速度似乎減緩了些許，但那鑽心的劇痛和侵蝕血肉的麻癢感卻絲毫未減，每一次動作都牽扯著神經。懷中的鹿皮鏡囊緊貼心口，散發著淡淡的苦澀清香和三味草根的藥氣，勉強壓製著鏡胚的躁動。那把雪亮的祖傳匕首和淬毒的匕首，如同蟄伏的毒牙，緊貼著他的肌膚，散發著截然不同的冰冷氣息。
    母親的遺言和那七個字，如同不滅的火焰，在他死寂冰冷的心中燃燒，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和意誌。
    然而，就在他即將抵達那處廢棄地窖入口所在的破敗院落時，一股極其細微、卻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冰冷氣息，毫無征兆地鎖定了他！
    這氣息…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漠然和一絲…熟悉的陰寒！
    是那個灰袍修士——劉仙師？！他竟然還在黑水集！而且找來了！
    林濤全身的寒毛瞬間炸起！心髒如同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想也不想，身體如同受驚的狸貓，猛地向旁邊一堆巨大的、散發著惡臭的垃圾堆後撲去！
    就在他撲倒的瞬間！
    “嗤——！”
    一道凝練如實質、散發著刺骨寒意的淡白色電光，如同撕裂夜幕的毒蛇，無聲無息地穿透了他剛才站立位置的後方牆壁！堅硬的土坯牆如同豆腐般被洞穿一個碗口大的焦黑孔洞，邊緣光滑，冒著縷縷青煙！孔洞周圍的牆體瞬間覆蓋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霜！
    掌心雷！修士的手段！
    林濤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若非他提前感應到殺機閃避，這一擊足以將他轟成冰渣！
    “咦？”一聲帶著一絲意外和更多厭煩的輕咦，從斜上方一處低矮房屋的屋頂陰影中傳來。
    隻見那灰袍修士劉仙師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無聲息地顯現在屋頂。他依舊負手而立，纖塵不染，冰冷的眸子如同兩口深潭，俯視著下方垃圾堆後狼狽的林濤，如同看著一隻僥幸躲過一腳的蟑螂。
    “凡俗螻蟻，倒有幾分警覺。”劉仙師的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喜怒，“交出那麵汙穢的鏡胚，自斷雙臂，本座可留你全屍。”
    他顯然是為鏡胚而來！那邪器強行激發的守護之光和汙濁氣息，終究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和厭惡！
    林濤伏在惡臭的垃圾堆後，心髒狂跳，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湧向了大腦！恐懼、憤怒、仇恨、絕望…種種情緒如同沸騰的岩漿在他胸腔中衝撞！交出鏡胚？那是父母用命留下的東西！自斷雙臂？那和直接殺了他有什麽區別？
    他猛地想起懷中母親的手帕——“凡鐵亦可剜仙心”！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滔天恨意和瘋狂決絕的暴戾之氣，如同壓抑了萬年的火山，轟然衝垮了所有的恐懼！
    “仙師？”林濤猛地從垃圾堆後站起，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房頂的灰袍身影，聲音嘶啞幹澀，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嘲諷和瘋狂，“想要鏡子？自己來拿！”
    話音未落，他左手閃電般探入懷中，卻不是去掏鏡囊，而是猛地拔出了那把淬煉過妖鼠腐毒、刃泛幽綠的祖傳匕首！同時，右手緊握的豁口柴刀帶著積攢的煞氣，朝著屋頂的劉仙師狠狠擲去！不為傷敵，隻為幹擾！
    “不知死活。”劉仙師眼中寒光一閃，寬大的灰袍衣袖隨意一拂。
    一股無形的冰寒罡風憑空而生，輕易便將呼嘯而來的豁口柴刀吹得倒飛出去，“哐當”一聲砸在遠處的泥地裏！
    然而，就在他拂袖的刹那！林濤的身影動了！
    他如同撲火的飛蛾，又如同離弦的染毒之箭，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雙腿猛地蹬地！腳下的垃圾和泥漿轟然炸開！身體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帶著一往無前的慘烈氣勢，朝著屋頂的劉仙師悍然撲去！速度竟在絕境下爆發到了極致！
    他左手反握淬毒匕首，幽綠的刃芒在夜色中劃出一道致命的弧線，直刺劉仙師的心口！右臂雖然劇痛潰爛，卻依舊緊握成拳，凝聚著全身的煞氣和恨意，狠狠砸向對方的麵門！完全是以命搏命、同歸於盡的打法！
    “螻蟻撼樹。”劉仙師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厭惡，似乎對林濤這種汙濁凡物近身搏殺的行為感到極其不潔。他甚至懶得躲避，隻是再次抬起右手，食指與中指並攏，對著撲來的林濤，隨意一點！
    “劈啪——！”
    一道比之前更加凝練、更加刺目、帶著毀滅性雷霆氣息的淡白色電光，瞬間從他指尖迸發！如同死神的審判，撕裂空氣，直射林濤的胸膛！速度之快，遠超林濤的撲擊！
    掌心雷！真正的殺招！
    林濤瞳孔縮成了針尖！他看到了死亡的光！避無可避！
    在這千鈞一發、意識幾乎被死亡凍結的刹那！林濤左手那把淬毒匕首仿佛感應到了主人必死的意誌和那毀滅性的雷霆之力，幽綠的刃身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陰毒光芒！一股混合著妖鼠腐毒、林濤精血煞氣和滔天恨意的邪異力量，自主地迎向了那道致命的掌心雷！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爆鳴！
    淬毒的祖傳匕首與凝練的掌心雷光狠狠撞在一起！
    沒有僵持！隻有摧枯拉朽的毀滅！
    在林濤絕望的目光中，那把陪伴林家不知多少代、剛剛淬毒完成的祖傳匕首，如同脆弱的琉璃，在蘊含著天地之威的雷霆之力下，瞬間寸寸碎裂！無數幽綠色的金屬碎片如同暴雨般四散激射！
    匕首碎了！凡鐵終究難擋仙法！
    然而！就在匕首徹底碎裂的瞬間！那凝聚在匕首尖端、最為精純陰毒的一縷幽綠毒芒，卻如同擁有生命般，並未被雷霆徹底湮滅！反而借著匕首破碎產生的巨大衝擊力和雷光爆散的刹那間隙，如同一條蓄勢已久的毒蛇，猛地脫離了崩碎的刀身，化作一道肉眼幾乎難以捕捉的幽綠細線，順著劉仙師點出的手指方向，逆流而上！
    快！太快了！近在咫尺！又是劉仙師舊力剛去、新力未生的微妙瞬間！
    劉仙師那萬年冰封的漠然臉上，終於第一次露出了驚詫！他顯然沒料到這凡鐵淬煉的汙毒，竟能在他的掌心雷下殘留一絲如此刁鑽歹毒的本源！
    他身形微動，想要閃避或施展護身法術，但終究慢了一絲！
    “噗！”
    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毒蛇噬咬的聲響！
    那道凝練的幽綠毒芒，精準無比地貫穿了劉仙師護體靈光最薄弱之處——他因施展法術而微微抬起的右腿膝蓋外側！
    毒芒入體即化！
    “呃！”劉仙師悶哼一聲，身體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右膝，灰色的袍子上，一個小小的破洞，周圍迅速暈開一圈詭異的幽綠色！一股陰寒刺骨、帶著強烈腐蝕性和汙濁煞氣的劇毒，如同跗骨之蛆，瞬間侵入他的經脈血肉！
    “汙穢！”劉仙師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怒火和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悸！他猛地抬手，掌心雷光再次凝聚，就要將眼前這汙濁的螻蟻徹底轟殺成渣！
    然而，就在他抬手的刹那！
    “滋啦——！”
    令人牙酸的腐蝕聲從他右膝處猛地響起！那被幽綠毒芒貫穿的傷口處，灰色的袍子瞬間化為飛灰！皮膚血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青黑色，然後如同腐爛的朽木般迅速碳化、剝落！露出下麵森白的膝蓋骨！而那幽綠色的毒素如同活物，正瘋狂地沿著骨骼和經脈向上蔓延！所過之處，血肉消融，靈氣潰散！
    一股鑽心蝕骨的劇痛和強烈的虛弱感瞬間席卷全身！劉仙師凝聚的掌心雷光一陣劇烈波動，竟有潰散之勢！
    十步之內，腐毒蝕骨！
    林濤被匕首碎裂的巨大衝擊力狠狠掀飛出去，重重摔在院落的泥地裏，口中鮮血狂噴，左臂被幾片激射的匕首碎片劃開深可見骨的傷口，劇痛鑽心。但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卻死死盯著屋頂上身形踉蹌、右膝以下已露出森森白骨的劉仙師，嘴角咧開一個混合著鮮血和瘋狂的笑容。
    “仙師？…你的心…也是肉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