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殘鏡照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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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界碑林的瘴氣如同粘稠的灰紗,纏繞著扭曲虯結的參天古木,遮蔽了天光,也吞噬了聲音。空氣濕冷沉重,彌漫著腐朽落葉和某種不知名毒菌的甜膩腥氣。林濤跌跌撞撞地穿行在粗壯的樹根和垂落的藤蔓之間,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深一腳淺一腳。左臂上那慘白的骨紋印記如同活著的烙鐵,每一次搏動都帶來深入骨髓的冰冷劇痛,時刻提醒著他身後跗骨之蛆般的追獵。右臂的腐毒雖被沉木牌溫潤的暖流艱難壓製著蔓延速度,但潰爛的傷口深可見骨,每一次擺動都牽扯著神經,膿血混合著雨水,不斷滴落在腐葉上,留下斷續的暗紅痕跡。
    丫丫那稚嫩決絕的呼喊聲,仿佛還在耳邊回蕩,每一次想起都如同尖刀剜心。他強迫自己不去想,將所有的悲慟和恨意都轉化為支撐這具殘軀繼續前行的燃料。
    必須活下去!活著才能找到丫丫!活著才能撕碎那些高高在上的獵殺者!
    他不敢停歇,依靠著野獸般的本能和對危險的直覺,在迷宮般的瘴林中亡命穿梭。沉木牌緊貼心口,持續散發著溫潤的深黃暖流,勉強抵禦著瘴氣的侵蝕和骨紋的冰寒。懷中那個浸染了母親鮮血的鹿皮鏡囊,緊貼著沉木牌,散發著淡淡的苦澀清香和三味草根的氣息,如同無形的屏障,將鏡胚那躁動的汙斑煞氣死死壓製著。
    然而,就在他蹚過一條渾濁的、散發著刺鼻鐵鏽味的地下溪流時,懷中的鏡囊猛地一顫!
    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冰冷的悸動感,透過鹿皮和沉木牌的暖流,狠狠刺入林濤的心口!是那枚被壓製在鏡囊中的邪異鏡胚!
    林濤心頭一凜,下意識地停下腳步,背靠著一棵巨大的、布滿苔蘚的陰沉木。他警惕地環顧四周,瘴氣彌漫,視線受阻,隻有風吹過藤蔓發出的沙沙聲,如同鬼魅的低語。
    沒有追兵的蹤跡,但那源自骨紋印記的冰冷壓迫感,卻如同實質的潮水,越來越沉重!他們就在附近!而且…不止一個!
    林濤的心髒狂跳起來。看不見的敵人,才是最致命的!在這視線受阻的瘴林裏,一旦被合圍,他必死無疑!
    就在這時,懷中的鏡囊再次傳來強烈的悸動!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刺痛,而是一種帶著強烈示警意味的灼熱感!
    林濤不再猶豫,他飛快地解開鹿皮鏡囊的係繩,小心翼翼地將那枚暗銀色的鏡胚取了出來。入手瞬間,一股濃烈的不祥預感攫住了他!
    鏡胚表麵,那些被鹿皮囊和三味草根勉強壓製、如同休眠毒蛇般的灰黑色“血管”汙斑,此刻竟在瘋狂地蠕動、扭曲!顏色變得更加深重,如同凝固的汙血!無數細密的暗紅血絲從汙斑間隙滲出,如同活物般在鏡麵上蜿蜒爬行,散發出令人心悸的腥甜煞氣!
    更讓林濤頭皮發麻的是,在這片濃重汙濁的鏡麵之上,竟隱隱浮現出三個極其模糊、如同水波倒影般的扭曲人形輪廓!
    輪廓極其黯淡,如同隔著一層厚重的汙濁毛玻璃,隻能勉強分辨出大致方位!一個在正後方,距離最近,不足百丈!氣息陰冷,如同潛行的毒蛇!一個在左前方側翼,距離稍遠,氣息沉重如山嶽,帶著鎖鏈摩擦的幻聽!最後一個在右後方更遠處,氣息飄忽不定,如同無形的幽魂!
    三個鎖鏈修士!三個方向!正在形成合圍之勢!鏡胚的汙斑,竟然映照出了他們的方位!
    是汙斑本身對同源煞氣的感應?還是鏡胚深處那點血脈金紋在絕境下的示警?林濤來不及細想!巨大的危機感如同冰水澆頭!
    他死死盯著鏡麵上那三個模糊的、不斷扭曲變幻的輪廓,尤其是後方那個飛速接近的陰冷身影!鏡胚在映照追兵的同時,鏡麵之上,一道原本細微的裂痕,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撕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蔓延、加深!發出極其細微、卻令人心悸的“哢嚓”聲!
    汙斑映敵,鏡裂加深!每一次使用這邪器的能力,都在加速它的崩潰,也在加劇對自身的反噬!
    “追得真快!”林濤眼中寒光爆射,沒有絲毫猶豫!他猛地將鏡胚塞回鹿皮囊,貼身藏好。然後,他如同被激怒的困獸,目光瞬間掃過自己身上所有能稱之為“鐵器”的東西!
    豁口柴刀!刀身飽飲人妖之血,煞氣內斂,是他最後的搏命兵器!
    腰間幾枚粗糙的鐵質衣扣!
    懷裏那把碎裂的淬毒匕首殘留的幾片最大的金屬碎片,邊緣依舊泛著幽綠!
    甚至…他從屍變礦奴胸腔裏挖出的那塊殘留著暗紅血絲的灰斑岩碎片!堅硬冰冷,帶著邪異煞氣!
    就是這些了!他所有的“凡器”!
    沒有時間思考!後方那道陰冷的氣息如同毒蛇的信子,已經舔舐到了他的後頸!
    林濤猛地深吸一口氣,瘴氣混著血腥味灌入肺腑,帶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他集中全部意念,瘋狂催動左臂上那灼痛的骨紋印記!這印記是詛咒,是枷鎖,但此刻,它也是連接著那三個追獵者的“引線”!他要將自己積攢的、源自鏡胚反噬、柴刀飲血、淬毒匕首的怨毒煞氣,連同這骨紋印記帶來的冰冷死寂之力,強行灌入手中的凡鐵之中!
    “給我…爆——!!!”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嘶吼從喉嚨深處迸發!林濤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將所有的鐵器——豁口柴刀、鐵扣、淬毒碎片、灰斑岩塊——如同投擲索命的詛咒,朝著後方那陰冷氣息襲來的方向,狠狠擲了出去!
    在鐵器脫手的瞬間,他強行引動了灌入其中的狂暴混合煞氣!
    轟——!!!
    一聲並非驚天動地、卻異常沉悶詭異的爆鳴,在瘴林深處猛地響起!
    沒有衝天的火光,隻有一團瞬間擴散開來的、濃稠如墨汁、翻湧著無數細小黑色星芒的詭異毒霧!毒霧之中,混雜著金屬破片撕裂空氣的尖嘯、灰斑岩碎片崩裂的土石煞氣、以及淬毒匕首碎片爆散的、如同活物般嘶鳴跳躍的幽綠毒芒!
    黑星砂毒霧!煞氣風暴!腐毒之雨!
    三者混合,瞬間籠罩了後方數十丈的空間!濃密的瘴氣在這詭異的混合毒煞麵前,竟如同遇到了克星,被迅速侵蝕、驅散!
    “嗚——!”
    一聲猝不及防的、帶著驚怒和痛苦的悶哼,從毒霧中心傳來!那飛速接近的陰冷氣息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瞬間變得紊亂、遲滯!毒霧中隱約可見一道灰色的身影劇烈搖晃,周身護體靈光瘋狂閃爍,發出“滋滋”的腐蝕聲,顯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汙穢至極的混合煞毒打了個措手不及!
    “走!”林濤根本不去看結果,在擲出鐵器的瞬間,身體便如同離弦之箭,朝著與鏡胚所示右後方那個飄忽氣息相反的方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亡命衝入更加濃密、更加黑暗的瘴林深處!
    身後,那混合著黑星砂、煞氣、腐毒的致命毒霧仍在翻滾擴散,暫時阻斷了後方的追兵。而他手中,除了纏繞在右手腕上的、僅剩的幾縷豁口柴刀刀柄破布條,已空無一物。
    凡器盡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