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一聲脆生生的聲音通過電話傳過來，正在辦公室批文件的陸秋微微一愣。
    他緩緩歎了口氣，捏了捏眉心，“你們受傷了嗎？這次是在哪個片區？”
    “沒有受傷，在劉梅阿姨片區的派出所，爸爸你隻要來簽個字領人就行了，手續劉阿姨都讓人辦妥了。”
    “媽媽在幹什麽呢？”
    “媽媽在和一個警察阿姨補充一些筆錄。”小姑娘自然道。
    “那你在幹什麽呢？”陸秋問道。
    “我上次來，警務宣傳動畫隻看到第八集，等會兒準備看第九集。”
    “我馬上就來。”
    陸秋扶了扶額頭，誰能想到，他女兒才五歲，就已經看派出所的宣傳動畫看了八集了，每次去隻能看一集......
    簡答把工作交接了一下，陸秋便起身出門，期間他一直沒有掛電話，上了車之後，他問道：“這次去是因為什麽？媽媽不是陪你去新的托班試讀了嗎？你們怎麽遇到事情的？”
    本來是準備他們一家三口一起去的，但他公司有急事，所以準備晚去兩個小時，到時候剛好接她們母女倆回來，沒想到他還沒去，夏晚歌就進去了。
    對於夏晚歌又進派出所這件事，陸秋已經習以為常，畢竟他當年也是經常被坑進去的，有時候也真的不能怪她，要怪就怪奇奇怪怪的人太多了。
    “我和媽媽去了，但是我不太喜歡那個地方，媽媽就帶我走了，那邊周圍有小遊樂場，我想進去玩，媽媽就在外麵等我，我出來之後，就看見媽媽在跟一對情侶說話，她應該是在算命，然後我們之間就發生了一點兒矛盾，最後那個叔叔就報警了。”
    小姑娘奶聲奶氣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陸秋聽著對方的聲音，不自覺的勾起唇角，腦海裏完全沒有對進局子這件事的擔憂，隻有滿腔的驕傲。
    他和夏夏的女兒，雖然隻有五歲，但看看這個說話敘事的能力，清清楚楚。
    不愧是夏夏的女兒，隻遺傳了幾分，便很優秀了。
    陸秋掃了眼日曆，果然是月末了。
    這麽多年，夏夏的習慣一直沒有變，永遠都是壓著最後幾天，每次極限完成，到了月底捶著胸口說自己下個月一定痛改前非，但到了下個月的月初，新一輪的循環又開始了。
    他除了每個月暗戳戳的提醒一下，就隻能將自己月底的時間空出來，用來承接夏夏極限壓線時突發的各種意外。
    隻是好巧不巧，今天有個很大的合同流程走到他這裏，需要他簽，所以他才沒有陪在身邊......
    又將女兒的話回想了一遍，陸秋隱隱覺得不太對勁，他蹙眉問道：“寶寶，你剛才說，你們之間發生了一些矛盾？”
    “對啊？我跟那個情侶之間的叔叔發生了矛盾，媽媽作為我的監護人一起來的。”小姑娘聲音平穩，還帶著一些無奈，“我也不知道事情為什麽會發展成這樣。”
    陸秋稍稍緊張了一瞬，但是他想到夏夏在場的話，肯定不會出什麽事情，於是他輕言細語地問道：“能不能給爸爸講講，到底發生什麽了？”
    “我從遊樂場出來的時候，看到媽媽在跟那對情侶叔叔和阿姨說話，然後我走過去之後，就聽見媽媽跟那個情侶阿姨說，她那個情侶叔叔不止那個情侶阿姨一個女朋友，而且那個情侶叔叔還結過兩次婚，也有小孩，並且是情侶叔叔的媽媽帶著的，媽媽就讓那個情侶阿姨三思。”
    聽著童言童語，陸秋理了一下，搞清楚了女兒說的話，男的不僅二婚還有小孩讓孩子的奶奶帶，現在談戀愛了，還劈腿，夏夏讓女方三思。
    但是......
    “那為什麽你和那個叔叔產生了衝突？”陸秋好奇。
    “因為我覺得媽媽算的不對，那個叔叔長的又胖又難看，個子還矮，能夠找到這個阿姨這麽漂亮的女朋友肯定開心的不得了，怎麽會還和別的阿姨在一起呢？爸爸你說過的，人貴在自知，那個叔叔各個方麵都沒有可以同時談兩個阿姨的條件啊。”
    陸秋沉默了片刻，“你剛才的話都說出來了？”
    “對的呀，我牽著媽媽的手說的，我就是覺得媽媽肯定算錯了。”
    “然後呢？”
    “然後那個叔叔就凶我，媽媽就凶他，那個叔叔還想動手打我，結果被媽媽打了，然後那個叔叔就報警了。”
    陸秋蹙眉，“那麽那個人現在......”
    “媽媽說準備告他，但是劉阿姨說有點難，然後媽媽說準備搞他，之後我就被別的阿姨領出來看動畫片了。”
    陸秋：“......”
    “你別害怕，爸爸馬上就來。”
    “好的爸爸。”小姑娘聲音有些遊離，明顯注意力已經被電視吸引了，她道，“爸爸你能不能慢點來，起碼三十分鍾之後來，我想把這一集看完。”
    陸秋：“......”
    “我盡量......”
    等陸秋趕過去了，他先確定女兒沒事後，便敲門進了劉梅的辦公室，推門就看見夏晚歌單手撐著下頜，跟劉梅副所長道：“我要剪斷他所有的桃花。”
    劉梅頭也不抬，繼續忙著，“你隻要不弄傷對方，都不用跟我講。”
    “我還要讓他做噩夢，天天被小鬼扇巴掌。”夏晚歌道。
    “隻要不是你本人物理意義上去扇巴掌，都不用跟我說。”
    “我還要讓他每次賺到點錢就破財。”夏晚歌繼續道。
    “隻要你不是去搶劫，都不用告訴我。”劉梅一個頭兩個大，她看見陸秋來了，像是看見了救星，趕緊道：“陸總，你趕緊把夏姐帶走吧。”
    再待下去，聽著對方的言論，她都覺得自己快成共犯了，雖然對方準備實行的所有行動，都是非物理層麵的，但是......
    這些都是她不該聽的。
    “嘖。”夏晚歌靠在椅子上，“怎麽還嫌棄上我了呢？”
    “我哪敢。”劉梅笑著道，“你那些話，你敢說，我都不敢聽，趕緊回家吧，為了這種人在我這裏耽誤這麽久，不值得。”
    “行吧。”夏晚歌起身，“走了。”
    起身後，夏晚歌看了陸秋一眼，在兩人出門的瞬間，她小聲嘀咕道：“陸秋，你說我是準備先讓他做噩夢然後被小鬼扇好呢，還是先破財再做噩夢好呢？哦對了，肯定是先要讓他的桃花全都斬斷的......”
    “或者說我先讓夢夢去給他來個連環夢......”
    陸秋就在旁邊聽著，他就說夏夏怎麽舍得走了呢，原來他這個接班聽絮絮叨叨的人到了。
    聽著夏晚歌的方案，陸秋時不時的附和一句，對於這件事他也很生氣，居然還有成年男性妄圖對五歲的孩子出手！？
    這是骨子裏都刻著教養的陸秋，非常難以理解的事情。
    兩人嘀嘀咕咕了一會兒，全都將情緒收拾好，一起帶著和善的笑容接女兒回家。
    路上小姑娘問：“媽媽，你準備怎麽處理這件事呀？你會不會先斬斷他所有桃花，然後再讓他做噩夢，最後讓他不斷破財？渾渾噩噩過一輩子？”
    “爸爸，你是不是也討厭那個叔叔呀，是不是他很快就會倒黴了呀。我聽媽媽說，他還有孩子，在他的媽媽那裏養著，他都不管，你針對人的時候，隻針對他一個人就好了，千萬別傷及無辜。”
    夏晚歌和陸秋對視一眼：“......”
    夏晚歌輕咳一聲，表情嚴肅正經道：“不是我怎麽處理這件事，是法律會怎麽處理這件事，寶寶你要相信科學，相信法律，相信公道自在人心，因果輪回......”
    “咳咳。”陸秋感覺夏晚歌越說越偏了，趕緊輕咳一聲，打斷夏晚歌發言，“所以凡事都要講科學，擺道理，不是我討厭了他，他就會倒黴，而是壞事做多了的人，磁場能量會差，自然而然就會出現錯誤，從而倒黴。”
    “哦。”小姑娘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夏晚歌和陸秋同時鬆了口氣，不管她信不信，反正他們兩個不能給小姑娘灌輸一些走偏門的思想，不然總是會想著走偏門，年紀小的時候，還是要走正途的，這樣思想才不會走偏，等大了一些，有自己的判斷力了之後，那就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
    小孩子要走正途，那些旁門左道......
    當然是他們這兩個當家長的來幫忙走咯。
    晚上陸秋處理一些事情，夏晚歌給女兒講睡眠故事，陸秋路過的時候，隱隱約約感覺夏晚歌講的故事不太對勁。
    “烏龜和小兔子賽跑，兔子跑的很快，它飛速的跑到前麵，烏龜連它的影子都看不見了，突然小兔子的肚子餓了，它想起自己外婆家就住在附近，兔子算了算時間，等它吃完飯回來，烏龜肯定還沒來，所以它準備去外婆家先吃個飯......”
    “可是兔子也有些心虛，害怕被烏龜看見它擅自跑走，這個時候，樹上正好有一塊紅布，於是它用一塊紅布裹在頭上，它還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叫小紅帽，哪怕是烏龜來了看見了它，它也不準備承認，就說自己是小紅帽。”
    “然後它被一隻大灰狼看見了，於是大灰狼抄小路去了兔子的外婆家，先一步把小紅帽的外婆吃了，等小紅帽到了後，它敲了敲門，門很快就開了，小紅帽一眼就看出了麵前的外婆是狼假扮的，於是它飛速的跑飛速的跑。”
    “等將狼甩掉之後，它反應過來，自己的外婆肯定被大灰狼吃掉了，於是小紅帽的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滴在了頭巾上。”
    “這個時候，頭巾被眼淚感召，變成了飛毯，載著小兔子去了一個洞穴，小兔子發現裏麵有一個神燈，隻要擦一擦就能許下願望。”
    “於是它趕緊擦了擦神燈，裏麵出來了一個燈神，小兔子希望自己的外婆複活，燈神告訴小兔子，它需要裹著紅頭巾去賣火柴，要賣一萬支火柴，願望之力才能夠點亮燈，然後實現願望。”
    “於是小兔子就去賣火柴，它裹著頭巾，從夏天賣到了冬天，都沒有賣完一萬支，冬天太冷了，小兔子點亮了一支火柴，它在火光中看見了自己的外婆......”
    故事開始往不可思議的方向發展了，陸秋進了兒童房，他同夏晚歌對視了片刻，又和眨巴著大眼睛的女兒對視了一瞬，捏了捏眉心，“夏夏，你去休息，我來哄睡。”
    夏晚歌挑眉，路過陸秋時，壓低了聲音道：“怎麽、嫌棄我講的？”
    “不嫌棄。”陸秋低聲道，“我隻是覺得比起咱們女兒，我更適合你的故事哄睡。”
    “所以......”
    “床上等我。”
    夏晚歌翻了個白眼，把故事書給了陸秋。
    陸秋靠在女兒床邊，女兒迫不及待的問：“爸爸，然後呢？賣火柴的小兔子見到外婆了之後，然後呢？”
    看著故事書上短短幾行字，又聯想了一下夏晚歌那長長的故事，陸秋沉默了。
    他轉頭看了眼女兒渴求的眼神，於是硬著頭皮道：“賣火柴的小兔子還沒等外婆開口，火光便熄滅了。”
    “然後呢？”
    “然後就沒......”
    “爸爸，你換媽媽來講！”小姑娘氣鼓鼓的，聽了悲劇，眼淚都要冒出來了。
    陸秋趕緊道：“這個時候，烏龜來了，他說當時在賽跑時，在中點沒有看見小兔子，他以為自己記錯了終點，於是一直跑一直跑，最後意外的會了一個絕技，叫龜派氣功。”
    “烏龜聽說了小兔子的遭遇，他說收集齊七個龍珠就可以完成一個願望......”
    等夏晚歌洗完澡回房間，玩了一會手機之後，就看見陸秋一臉凝重的回來，開始用平板看《七龍珠》。
    夏晚歌湊過來看了眼，好奇道:“怎麽突然看這個？”
    深深歎了口氣，陸秋表情無辜，“我好像把故事講成連續劇了。”
    “嗯？”
    陸秋簡單講了剛才自己講的故事，然後又著重講了一下女兒在困的不行的時候，還強烈表達了一下明天要聽後續的願望……
    “這很簡單啊。”夏晚歌道，“就說集齊五行龍珠，金就是找到一塊金子，木就是找到了一棵神樹，水就是在水裏發現的，火就是在岩漿發現的，土就是挖出來的……”
    “五行集齊之後呢？”陸秋挑眉，“不是還有兩個麽？”
    “小兔子和小烏龜的愛呀。”夏晚歌在胸前比了個心，“堅定的友誼，能夠抵禦萬難，最後化成了兩顆珠子。”
    陸秋拍了拍手，“精彩精彩，那堅定的愛情呢？”
    他輕輕帶著夏晚歌的手，但自己的心口，“那我對你的真心，能有幾個龍珠？”
    “幾個龍珠我不知道。”夏晚歌笑眯眯道，“但是明天帶寶寶去海洋館的行程，我可能要晚到一個小時。”
    陸秋表情微僵頓時感覺天要塌了，他握緊了夏晚歌的手，眼神都在發顫，“夏夏，別的事情都可以，這件事我真的……”
    “怎麽，讓你帶閨女多出去會，就有這麽大的意見啊。”夏晚歌揶揄道。
    “不是，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陸秋一想到去海洋館，他和閨女單獨要待一個小時，頓時頭都大了。
    “好了，不為難你了。”夏晚歌笑了起來，“半個小時，我盡量趕到好不？”
    “好……”陸秋勉強點頭。
    等第二天，陸秋帶女兒去海洋館，他看著海洋館裏許多帶著孩子的家長後，慢慢吐出一口氣，在心裏期望，千萬別碰到女兒的熟人。
    等進去後，小姑娘扒著玻璃乖乖的看，相安無事了二十分鍾，就是陸秋剛要鬆一口氣時，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就拽了下他的手道:“爸爸，我看到我隔壁班的同學了，走咱們去打個招呼。”
    “隔壁班的同學？”陸秋微微疑惑。
    “對啊，就是媽媽讓我學散打時隔壁遊泳館裏麵學遊泳的，我見過他的。”
    陸秋:“……”
    這個同學範圍，真的挺廣啊。
    陸秋深呼吸，該來的，還是來了……
    兩個小孩打完招呼後，陸秋就感覺女兒拽了拽他的手，“爸爸，你去，跟人家爸爸打個招呼。”
    於是陸秋和對方爸爸，明顯兩個i人對視了一眼，都訕訕一笑，全是打了招呼了。
    “幹什麽呀爸爸，你說詞兒呀。”小姑娘不滿道。
    “你好。”陸秋伸出手同對方握手。
    被迫社交的對方爸爸，也尷尬的把手伸出來……
    “爸爸，多說幾句話。大大方方的，聲音大一些別搞得我們好像不歡迎人家一樣。”小姑娘對陸秋說完之後，就開始巴拉巴拉跟她隔壁班的小朋友聊天。
    那熟絡的模樣，就像是跟對方小孩子從小一起長大一樣。
    陸秋和對方爸爸尷尬的對視，這也不是談生意，他跟對方也不熟，真的不知道聊什麽……
    “爸爸？”小女孩說著說著，回頭看向陸秋，“聊天呀。”
    “這水，還挺藍的。”對方爸爸囁嚅片刻，開口了。
    “是啊，挺藍的……”陸秋看了眼時間，希望夏晚歌趕緊來解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