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流產了,欠債了,不想過了!

字數:4566   加入書籤

A+A-


    1981年,盛夏。
    葉攸棠從昏睡中醒來,窗外陽光刺目,她小腹陣陣絞痛。
    年輕的小護士正在床邊給葉攸棠掛吊針,見她醒了,輕聲安慰:
    “你醒啦?你被人送來醫院時孩子已經保不住了,醫生給你做了手術。”
    葉攸棠這才知道自己流產了。
    她下意識將手放在小腹上,心裏是鈍鈍的疼。
    這孩子來的真不是時候。
    一是申城現在計劃生育政策嚴格,一對夫婦隻能生育一個孩子,她和丈夫蔣鈞結婚五年已育一子,再懷孕本就不符合政策。
    二是自從半年前公公蔣安國接到調令恢複工作後,葉攸棠已經感覺婆家的態度大變。
    再加上丈夫蔣鈞念念不忘的前未婚妻葉方晴回國了,對於婚變,她已有準備。
    葉攸棠厚著臉皮留在蔣家,不過是想讓兒子有個完整的家。
    現在葉攸棠忍不下去了。
    孩子就算來得不是時候,也隻有葉攸棠這個做媽媽的能決定TA的去留……那個害她流產的人,就是殺人凶手!
    “通知我家裏人了嗎?”
    葉攸棠啞著聲音問。
    小護士眼裏有同情:“通知了,送你來醫院的那位同誌好像認識你家裏人,他們應該很快就過來。”
    很快過來,那就是還沒來。
    葉攸棠看牆上的時鍾指向了下午4點。
    她出事時是早上6點,整整十個小時,蔣家人就算走路也早該走到了……沒來就是不重視她,難怪小護士會同情!
    “送我到醫院的同誌人還在嗎?”
    葉攸棠正向小護士打聽救命恩人,病房的門被推開,一個年輕英俊的男人提著保溫桶進來。
    小護士眼睛發亮,說話有點磕巴:
    “謝、同誌……就是謝同誌救了你。”
    謝同誌個高腿長,淺小麥色的皮膚襯得他五官立體出眾,加上他送葉攸棠來就醫時還幫忙繳了醫藥費,人俊心善,別說這小護士了,這一層樓好幾個沒結婚的女同誌都對謝同誌心生好感。
    小護士嘰嘰喳喳說起謝同誌的善行。
    “謝覲州,是你救了我?”
    葉攸棠很意外。
    她與謝覲州可不僅是認識。
    謝家與蔣家同住一個家屬院,謝覲州和葉攸棠的丈夫蔣鈞算是發小。
    但葉攸棠和謝覲州沒什麽私交。
    不僅沒私交,兩人都常在黑市出沒,有幾次還因為換物資發生過衝突,沒想到謝覲州竟會救她——葉攸棠很是羞愧,那幾次小衝突她記得牢牢的,人家謝覲州卻大人大量沒放在心上!
    謝覲州看了小護士一眼沒說話,葉攸棠客客氣氣請小護士先出去。
    等外人一走,謝覲州就不裝了。
    他將一張收據遞給葉攸棠。
    “這是我幫你預繳的醫藥費,等你方便了記得還我。還有,買這隻雞花了我5塊錢。”
    謝覲州說著話打開了保溫桶,濃鬱的香味飄滿病房。
    繳費收據是50塊,一隻雞5塊,葉攸棠本還沉浸在失去寶寶的痛苦中,硬是被這55塊錢的債務轉移了大半注意力……葉攸棠倒沒有賴賬不還的想法,但像謝覲州這樣向病床上的病人討債的做法,狠狠打臉了葉攸棠剛才的自以為是。
    謝覲州果然和她一樣記仇!
    葉攸棠深吸一口氣,“謝謝,錢我出院還你。”
    謝覲州點點頭,“我信你不會賴賬。我問過醫生了,你現在可以吃點流食,你剛做過手術,先養身體吧。”
    謝覲州雖然斤斤計較,倒是心細,問過了醫生才給葉攸棠送雞湯。
    相比起來,蔣家人簡直太不把葉攸棠放心上,別說給葉攸棠送雞湯了,到現在連人影都沒見。
    葉攸棠低垂著眼,睫如雀羽,小臉一點血色都沒有,瞧著很可憐。
    “我聽護士說,你送我來醫院後通知了蔣家?”
    “嗯。”
    謝覲州似乎很為難要怎麽組織語言:“電話是程阿姨接的,蔣鈞應該還不知道這事,我不知道他單位的電話……”
    所以不是蔣鈞不想來,而是他還沒接到消息。
    葉攸棠聽懂了謝覲州拐著彎的安慰。
    謝覲州嘴裏的“程阿姨”是葉攸棠的婆婆程素蘭。
    程素蘭一直看不上葉攸棠,以前指望著葉攸棠給蔣家當牛做馬,程素蘭還要演一演,自從蔣安國恢複工作後,程素蘭連演都懶得演了——當然,在葉攸棠麵前變臉的不僅是婆婆程素蘭,要不是碰巧被謝覲州救下,葉攸棠估計自己人都涼了!
    想到這裏,葉攸棠看謝覲州的眼神又添了幾分感激,她遲疑了一會兒才咬唇問道:
    “你救我的時候有沒有看見其他人?”
    謝覲州表情有些掙紮,“你需要我看到嗎?”
    ——謝覲州果然是看到了!
    ——謝覲州可以當目擊證人!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葉攸棠自己就推翻了。
    她沒想到謝覲州會承認看到了“凶手”。
    謝覲州同誌果然是麵冷心熱,她以前真是誤會了他啊!
    但她不能讓謝覲州來當這個目擊證人,謝家和蔣家同住一個家屬院,兩家抬頭不見低頭見,謝覲州要是幫葉攸棠出麵指認凶手,那可把蔣家得罪死了。
    她何德何能讓人家謝覲州犧牲這麽大?
    再說了,謝覲州自己在謝家都過得不太好,二十好幾的男青年至今沒個正當工作,明明是幹部子弟還要偷偷摸摸去黑市倒騰貨物掙錢。
    葉攸棠不做恩將仇報的事,“不,我需要你什麽都沒看到,你隻是恰好經過那條巷子又恰好救了我。”
    謝覲州的眼神變了變。
    “那你——”
    “我沒什麽,我有點累了,想休息了。”
    葉攸棠委婉送客,謝覲州的唇緊緊抿著,半晌後,謝覲州語氣生硬丟下一句“那我走了”離開了病房。
    這是生氣了?
    葉攸棠摸不到頭腦。
    她不想把謝覲州拖入渾水中,謝覲州有什麽好生氣的?
    難怪家屬院的人都說謝覲州脾氣古怪!
    剛剛給葉攸棠紮吊針的小護士走進來,“謝同誌走啦?”
    葉攸棠含糊應著,稍作思考後狠心掐了掐自己大腿,疼痛讓她瞬間淚眼朦朦:“我家裏要是來人了,我可以不見他們嗎?我、我害怕……”
    小護士為難:“醫院沒這個規定啊,你是不是和家裏人吵架了?”
    不怪小護士這樣猜,葉攸棠家又不在外地,這都快一天了家屬還沒來醫院,多半是有矛盾呢。
    可再大的矛盾,葉攸棠剛做了清宮手術,家屬居然也不關心……除非,葉攸棠受傷本來就和家屬有關係!
    是,被家暴了嗎?
    小護士剛想提醒葉攸棠遇到家暴可以找婦聯求助,就聽見了葉攸棠的小聲哭訴:
    “沒有吵架,我是被小姑子踹倒後流產的,她在家裏很受寵,不會有人為我做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