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跟我走吧(指自行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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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月落,萬物生長,外來地球人與本土怪物的摩擦逐漸增大,戰鬥從未停止,正如一份日常工作。
而在一個晴朗的太陽天,聶維揚再次準備離開朗城。
如今的他依然戴著墨鏡,但這次它不止能隱藏這雙奇怪的眼睛,還能遮光——說起來,這才是墨鏡原本的作用吧?雖然他並不需要這個用途……
不過現在的問題是……
他沒車了。
那輛摩托車就那樣戰死沙場,化作一朵爆炸的煙雲灰飛煙滅,打掃戰場的人還把它僅剩的幾片殘破外殼撿了回來,聶維揚前兩天找了個地方把這來自地球的遺物埋了,還給它紮了個木牌當墓碑。
RIP。
本次離開,他首先得去重新搞來一輛夠好的代步工具,而在此之前,他準備徒步行走,但向烽推著一輛自行車叫住了他。
聶維揚站在朗城公墓的血月上行戰鬥紀念碑前,看著幾個‘工匠’職業玩家上下叮咣著倒騰。他從碑麵上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名字,但他沒有多看,也沒有多想。
他隻是放下手中一束花。
這是他今早從朗城河邊采來的——太陽出來了,天地重歸秩序,如今該是深冬,但溫度更像延長了的秋季。而秋天是有花的,是長命的花,也是殺絕萬芳的花。
“有事嗎?”他問。
向烽先是塞給了他一個小包裹,然後拍了拍身旁,那是一輛不算嶄新的自行車。
“包裏是糖,食堂那幫人用甜菜根提取的,我知道你不缺這個,但他們想讓你嚐嚐……至於這輛自行車,是一個小孩帶來的。”他說,“孩子攢三年零花錢買的車,傳送的時候跟個寶貝一樣抱在懷裏,現在知道你缺一個代步工具,非要給你送過來。”
聶維揚手裏拿著那包糖,他的目光轉過去,他看到向烽身邊有一輛漂亮的越野自行車,而更遠的地方,公墓門口,有兩個看起來大約初高中的男孩正緊張地看著他,他們一個染著黃發,另一個挑染了一撮綠毛。
“他們的?”他又問。
“黃頭發那個的,他的名字叫項邦,另一個叫柳羽,是一對表兄弟。”向烽的表情古怪:“也不知道他們父母怎麽想的……”
什麽項羽劉邦。
聶維揚有點沒繃住,他又看了一眼自行車,想了想,問:“他們有什麽想要的嗎?”
“我也問了,他們說沒什麽想要的,除了這個,”向烽手一翻,從背包裏摸出來個寫著《野草辨識課》的筆記本,那字有種工整的醜在裏頭。
他把本子遞給了聶維揚,又塞給他一支筆。
“寫吧。”他說。
聶維揚都愣了:“……寫什麽?”
“簽名和寄語。你不讓我們給你開歡送會,但大家夥兒對你的感情你也知道。”向烽的聲音拐了個崎嶇的彎兒:“大~英~雄~”
聶維揚渾身發毛,他不由得退了半步,遠遠看了一眼兩個孩子。他們此刻正緊張興奮地盯著他和他手裏的紙筆——
“……幫我想想寫什麽。”他從牙根裏磨出聲音來。
這肯定是個對孩子們而言非常重要的時刻,他首先不能掃興,其次得斟酌措辭,因為他自己曾經也是孩子,他很清楚,一個人在十幾歲時如果得到了崇拜對象的寄語,這段話甚至可能成為其往後一生的命題。
“我不知道。”向烽幹脆利落地回答,“沒經驗。你加油。”
“……”聶維揚難以言表地看了他一眼。
——義氣呢?
“……”向烽轉過身,看向紀念碑。
——我看不懂你說啥。
聶維揚:“……”
嗬。兄弟你變了。
他又看了一眼遠處兩個孩子,沉吟片刻,低頭動筆,唰唰落下一行字,然後合本收筆,把東西遞回向烽手裏。遠處隱約傳來兩個興奮的歡呼聲,這讓他臉上帶起了一絲微笑。
此刻,石匠們已經從腳手架上下來了,石粉在陽光中浮沉,像一抹輕柔的霧。向烽看著碑麵,那裏密密麻麻寫滿了近三萬人的名字。
熟悉的名字們。
這是一份陣亡名單,剛才聶維揚就是在看這個,他希望自己以後能少看到這東西,不看最好。
風吹散石霧,向烽的目光慢慢滑落,循著每一個名字,落在底部。
那裏寫著一段話。
【我們會跌進這大雨裏嗎?
是的,我們會。
大雨要衝刷我們的血,我們將融入水脈中去。
我們會與草木一體,與飛鳥一體。我們會陪萬物生長,直至日出之時。
等到雨停,陽光再臨平野,微風撥動樹葉,走獸穿越山河之間,足跡遍布四方。
到那時,世界重新變得美麗而嘈雜,萬物的回聲落在你耳邊。
就是我們回來看你了。】
向烽沉默不語,聶維揚也沉默不語。良久,他突然對聶維揚問:“真的不準備告別嗎?”
“我不喜歡道別,也不喜歡見人最後一麵。”聶維揚平靜地說,“你們之後準備怎麽辦?”
“保持內部發展,同時向外探索。”向烽的臉色稍微嚴肅起來,“我們現在已經和市裏取得聯係,但如今不知為何,無線電還是無法使用……我們隻能靠以‘信使’為主的職業者傳遞訊息。”
“無線電啊……”聶維揚想了想,忽然問:“你的精神多少了?”
“29點。”向烽神色一凜。
“如果還有自由屬性點,分一點,升到30。”聶維揚說。
向烽閉了閉眼,迅速調整了屬性,隨後睜眼,看向聶維揚。
聶維揚低頭,放低聲音:“無線電不是無法使用——在這個世界,有些東西被改變了,所有人工信號將直接傳入一個名叫‘幽界’的地方。隻有使用‘幽界水晶’供能的‘幽界信號收發器’,才能進行人類認知中的正常通訊鏈接。
“導致了這個問題的原因,名叫【定義界限偏移】。”
向烽感覺自己的頭有點疼。他的眼角微微抽搐,呼吸輕微顫抖……但他迅速抓住了問題的重點:“……是什麽導致了它的發生?”
聶維揚搖頭:“我不能說。”
向烽清楚,這大概是因為自己的精神屬性還不夠。他深吸一口氣,問:“那麽,還有其它我能知道的嗎?”
聶維揚沉吟片刻,道:“定義界限偏移是時刻進行的,隻有完全與外界時空隔離,且沒有生命與思想存在的空間,可以防止這種偏移。”
“哪兒有這種空……”向烽嘀咕著,聲音突然頓住:“‘背包’?!”
“是。”聶維揚微微聳肩。
所以他從一開始,就把一些信息與知識的載體放進了背包裏,至今裏麵仍留存著完整的信息備份,他並不準備現在把它拿出來。
因為這個完全沒有生物、精神與思想存在的空間,對‘界限戰爭’而言,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還有,趁早放棄對原有軍工技術的完全依賴吧,技術需要更新,才能避免這種危害。”聶維揚說,“這種危害針對的目標與曾經的我們相似,所以,我們必須做出改變……現在,就算是以前的核彈被帶來,它們也將逐漸失去作用。或者說,沒有‘大用’。
“因為它們要是爆炸,隻會導致環境被大範圍破壞,然後冒出一堆BOSS來,盯著始作俑者往死裏打。”
這事兒的原理就像三頭水蛇的成因一樣——核彈對環境的破壞,可比人類打幾條魚要可怕的多。
向烽沉默良久,逐漸平息了頭腦間風暴般的陣痛。
他謹慎地發問:“所以……定義界限……是怎麽個偏移法?”
聶維揚想了想,從手中的小包裏摸出一顆糖。微黃晶體在他手指間泛著輕柔誘人的光澤。
“這顆糖是糖。但我也可以叫它‘鹽’。”他說,“隻要所有人都說它是鹽,一代人後,它會被稱為‘糖,也叫鹽’。兩代人以後,它是‘一種鹽,以前叫糖’。三代人以後,它就是‘鹽’。
“定義界限的改變,就是將這個作用於集體潛意識的過程大幅度縮短,並反過來,通過某些模糊的、曖昧的方式,以集體潛意識的力量改變現象。
“這種方式的體現形式不定,但從此,糖就是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