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顏狗蕭太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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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伯征苦笑拱手,“叫兩位姑娘見笑了”。
    白前微笑還禮,“霍大爺,我們繼續說霍二爺的病情”。
    這一次,白前終於完整地說完了霍幼安的病情。
    霍伯征斟酌開口問道,“如果有真龍血脈之力,姑娘有幾分把握救活醒哥兒?”
    “十分”。
    白前語氣篤定,“但你們要保證太孫殿下在整個救治的十四天中,除了我配好的食物不能吃其他雜物。
    每天藥浴泡足時間,且一定清心禁欲”。
    她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兒說起“清心禁欲”毫不羞澀,霍伯征聽著卻十分尷尬,咳了咳,方道,“太孫殿下才十二歲——”
    清心禁欲什麽的應該不用擔心。
    “但太孫殿下向來淘氣,又頗貪嘴,能否做到乖乖按姑娘的藥膳吃,乖乖泡藥浴,就不一定了”。
    “那便是貴府的事了”。
    霍伯征愣了愣,苦笑拱手,“姑娘說的是,霍某定竭盡全力”。
    他正說著,就有人來請,太孫到了,請他去迎接。
    白前沒想到霍老將軍動作這麽快,便也就去準備藥膳和藥浴。
    霍府的管事辦事十分妥帖,已經將白前要的藥材全部準備好。
    她命人請了霍老夫人來,當著她的麵仔細做好藥膳和藥浴包,一邊解釋。
    “太孫殿下的藥膳和藥浴都一者是為潔淨太孫殿下的身體。
    二者也是為增強太孫殿下的體質,以免取血時有不必要的波折,貴府受了罪責”。
    又叮囑她找個妥帖的人送去給太孫,不能經由第三人之手,最好還能盯著太孫吃完。
    霍老夫人一一牢牢記住,她沒有找人,而是自己親自提著食盒去了。
    太孫蕭序生了雙圓潤上翹的丹鳳眼,鼻梁高挺,唇薄而色澤緋紅,是十分濃豔明媚的長相。
    據說和他嫡親的祖母,先貞順皇後似了個十成十,因此十分得當今孝仁宗的寵愛。
    隻他的性子卻不似先貞順皇後溫和雅靜,他愛玩又愛笑,喜歡新奇事物,還喜歡折騰些無傷大雅的惡作劇。
    如果他不是大蕭帝國的儲君,隻是個普通的富貴子弟,那他一定是所有子弟中最受祖母和母親寵愛的那個。
    隻是作為大蕭帝國的儲君,他就似乎沒那麽合格了。
    不說別的,光說他的學業,因著他貪玩厭學,就十分讓太傅和翰林院的大學士們頭疼。
    據說曾教導過今上和先太子的孔老太傅,就是被他氣得才憤而致仕的。
    而他的豐功偉績除了氣走孔老太傅外,還有一個就是硬綁著霍府本該拚殺沙場的長子嫡孫霍伯征做他的伴讀。
    據說霍老將軍當年因為霍伯征被太孫挑中做伴讀的事,曾衝到今上麵前質問他是不是想要霍家軍從此斷了傳承。
    當然,這都是傳言,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而此時,在霍府專門辟出來的院子裏,十二歲的太孫殿下正乖乖喝著藥膳。
    直到那大大的一碗見底,還兀自用勺子將最後一點湯汁刮幹淨送入口中。
    這才放下碗勺,接過黃門送上的布巾擦嘴。
    霍老夫人無聲吐了口氣,感激看向他,“多謝殿下,殿下的恩典,我霍家上下銘記於心”。
    蕭序粲然一笑,“老夫人言重了,不過一小杯血,霍二公子又是伯征的親兄弟。
    孤就算是吝嗇成性,也絕不會舍不得的”。
    他雖這樣說,霍老夫人卻也不會真的認為就是一小杯血的問題,又千恩萬謝地謝過,這才提著食盒告退。
    霍老夫人走後,蕭序下意識從旁邊的果碟中拈起一顆蜜餞梅子,又放了回去。
    他吃過飯後有吃蜜餞的習慣,現在自然不能吃了。
    他身後的小黃門看見,憤憤開口,“殿下難道還真的要忌口,吃足十四天藥膳不成?
    霍家也好意思開口,也不怕這天大的福氣,那位霍二公子接不住!”
    他一邊說一邊覷著蕭序的神色,見他兀自笑吟吟的,仿佛想到了什麽好玩的事,膽氣更勝了。
    膝行到蕭序跟前,端起果碟,諂媚道,“殿下每每用完膳後都習慣吃一顆蜜餞,乍然不吃多難受?
    那白院判的女兒,不過就是個十幾歲的小丫頭難道還真的能起死回生不成?
    不過就是嘩眾取寵罷了!
    要奴才說,殿下表麵上裝著,逗他們玩玩,私底下該怎麽樣就得怎麽樣。
    難道還能為了一群臣子委屈了殿下自個兒不成?”
    蕭序嘴角笑意加深,“沒想到你如今倒是有些見識了”。
    那小黃門越發得了勁兒,笑容越發諂媚。
    他生得白皙嬌媚,這麽諂媚的笑放在他臉上不顯得刺眼,反倒乖巧可愛,引人生憐。
    這是太孫蕭序叫人詬病的第二點——
    小小年紀的他就開始喜歡美人,越是漂亮的,他越喜歡。
    他身邊伺候的人,哪怕是個倒夜香的小黃門都得要漂亮的。
    他當街選中做伴讀,並拒不放走的伴讀霍伯征被譽為京城第二美男子。
    唯一一個教了他超過半年的翰林院侍講學士,則是京城第一美男子。
    這個小黃門能貼身伺候他,自然是黃門中的美人兒。
    美人兒乖巧又貼心地笑得很美,蕭序也笑,腳下卻毫不留情地狠狠一腳踹中他的肚子。
    小黃門倒退著摔倒在地,手中的果碟摔落,瓜果梅子灑了他滿身,淒慘又狼狽。
    有一瞬間,他甚至沒能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也沒覺著疼,隻愣愣地用那雙堪稱嬌媚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蕭序。
    蕭序卻沒有看他,漫不經心地收回腳,吩咐,“拖下去處理了,記得別弄髒了霍府的地兒”。
    小黃門這才反應過來,霎時間疼痛從肚腹處蔓延開來,疼得他麵色慘白,渾身都發著抖。
    他卻叫都不敢叫,四肢並用爬了起來,顫抖著砰砰磕起了頭。
    蕭序最煩奴婢們求饒喊叫,他不敢發出聲音,隻一下又一下地磕著頭。
    蕭序俯眼看了過去。
    殿下還肯看他!
    小黃門心頭一喜,忙偏了偏頭,露出蕭序曾誇過的側臉。
    正要說幾句討喜的話,就聽蕭序尚帶稚嫩的聲音滿懷惡意響起。
    “伯征的雙生弟弟,想也知道絕對是個豔壓長安的美男子啊!
    你竟然慫恿孤弄死這樣一個美男子,其心——”
    蕭序說到這惡劣地頓了頓,滿意地看到正在調整脖頸角度的小黃門刹那間僵住動作,這才不緊不慢接著道,“去查一查,他家裏還有什麽人,一並賜死。
    對了,聽說宮裏,他還有個幹爹,有個幹兄弟,都殺了”。
    這就是蕭序為人詬病的第三點了——
    他喜怒無常,殘忍嗜殺,還喜歡一殺就殺人全家。
    小黃門驚懼拉長了脖子,巨大的驚恐打擊下,他已經想不到蕭序煩什麽了,本能地張大嘴就要喊饒命。
    隻在他發出聲音前,就有暗衛悄無聲息出現,一掌拍暈了他,又悄無聲息提著他離開了房間。
    屋內又恢複了安靜,仿佛從來沒有過這樣一個美貌嬌媚的小黃門。
    ……
    ……
    片刻的功夫,蕭序因著貼身伺候的小黃門勸他在吃完藥膳後吃顆梅子,被他賜死全家,連著宮中認的幹爹、幹兄弟也一並賜死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霍府。
    霍老夫人憂心忡忡對白前道,“太孫殿下性子驕縱,這是做給我們看呢”。
    做給霍府看,也是做給白前看,叫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沒救活霍幼安,絕對不是他的問題。
    既然不是他的問題,如果霍幼安真的救不回來,那他就要拿膽敢拿他做藥人的白前和霍府麻煩了。
    白前安撫拍拍她的手,“老夫人放心,隻要太孫殿下按照要求來,霍二公子絕對能醒”。
    霍老夫人含著淚點頭,“好孩子,我知道我知道的,我隻是怕你生了驚懼之心。
    你放心,就算醒哥兒真的,真的——
    以我霍家,也定能護住你,護住白家”。
    白前並未期望什麽霍家能護住她,隻也未與霍老夫人爭辯,隻點了點頭,繼續熬製藥膳。
    霍老夫人提著食盒走後,霍老將軍來了,送來了一支槍。
    當年太祖爺賜給霍家的梅花槍。
    象征著霍家百年榮耀的梅花槍。
    這樣的東西,白前自然不會收。
    霍老將軍態度堅決,“白姑娘,無論醒哥兒到底能不能醒過來,你於醒哥兒的大恩,我霍家都認下了。
    絕不可能叫姑娘因著醒哥兒冒上半點風險。
    這把梅花槍,你收著,待醒哥兒醒來後再說”。
    白前沉吟了一會,點頭應了,頓了頓,又問,“老將軍的腿是什麽時候開始不能走路的?”
    霍老將軍並未避諱,他是早年練武時負重過多,後來又在戰場上受傷受寒,五十出頭就開始出現腿疼,無法久立的現象。
    隨著年紀的增長,情況越來越嚴重,最終成了現在的樣子,根本站不起來,隻能坐在輪椅上。
    白院判也曾給霍老將軍治過腿,卻隻能緩解他的疼痛,沒能讓他站起來。
    白前仔細探了脈,又讓老將軍擼起褲腿,仔細檢查了一番,開口,“老將軍的腿,我或許能治,不知老將軍願不願意一試?”
    白前在他送來梅花槍後,突然提出要給他看腿。
    醫不扣門。
    霍老將軍自是領她的好意,左右他的腿也沒什麽感覺了,就當讓小姑娘練練手也好。
    白前做事向來果斷,當即吩咐小草準備。
    待準備好,白前取出一柄漆黑的匕首,問道,“可能會有一點疼,老將軍要不要用些麻沸散?”
    看樣子是要割骨了,但這幾年,他的腿已經沒多少知覺了,能有多疼?
    能疼得過當年敵人的大刀狠狠砍在這條腿上的時候?
    霍老將軍毫不猶豫地拒絕了,然後,他就眼睜睜看著白前割開了他膝蓋後窩處,取出一條細長的紅蛇。
    那條紅蛇似是喜血,剛被放出來就嗖地鑽鑽進了他膝蓋。
    然後,就是疼,鑽心的疼,跟絞肉似的。
    饒是霍老將軍自負什麽大風大浪都見過,也疼得遍身冷汗,表情都差點繃不住。
    霍老將軍,“……”
    這就是有點疼?
    白前開口安撫道,“老將軍別怕,小紅沒有毒”。
    霍老將軍,“……”
    這是有毒沒毒的問題嗎?
    他寧願被一條有毒的蛇咬上幾口,也不想讓一條沒毒的蛇鑽進自己的膝蓋亂舞!
    大約一刻鍾後,小紅又鑽了出來,從一條細長的紅蛇變成了一條短粗的紅蛇。
    白前將小紅收回竹筒中,取出銀針,一邊紮一邊解釋。
    “老將軍的膝蓋裏有積液,還生了骨刺,小紅都會幫老將軍吃掉。
    我再輔以銀針刺穴,很快,老將軍就能站起來了”。
    他還能站起來?
    霍老將軍有些恍惚,根本不敢相信。
    他癱了多少年了?
    是了,十一年了,就是醒哥兒離京那一年。
    那一年醒哥兒七歲,不是他站不起來了,孔氏再嚴苛,老妻吵得再厲害,他也不會放心讓醒哥兒離京,不會放心讓一個外人教導他的孫兒。
    即使那個人是他的至交好友。
    可現在,這個還是個孩子的姑娘對他說,他還能站起來?
    他還能站起來?
    那是不是意味著,等醒哥兒醒了,他就可以自己親自教導他了?
    霍老將軍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更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這個小姑娘,隻重重點了點頭。
    等他好了,等醒哥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