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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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暮春微雨。
    青石板街上水霧氤氳,細密的雨絲在屋簷下織成朦朧的簾幕。
    陳慶拎著兩條醃魚,踏著濕潤的石板路來到百花巷楊家。
    “咚咚!”
    “誰啊?”門內傳來尖銳的女聲。
    木門“吱呀”一聲打開,露出一張黝黑幹瘦的臉。
    “你小子來幹嘛!?”
    陳金花眯著眼打量陳慶,眉頭擰成了疙瘩。
    以往陳慶一家來沒啥好事,大多都是來借錢。
    陳慶道:“大姑,我娘做了兩條醃魚.......”
    聽到醃魚二字,陳金花緊繃的麵皮才鬆動了些,側身讓出一條縫:“進來吧。”
    屋內,楊鐵柱正佝僂著腰往爐膛裏添柴火,見陳慶進來忙用袖子擦了擦條凳:“阿慶來了?先坐會兒。”
    相較於陳金花的刻薄,尖銳,楊鐵柱為人則十分老實,好說話。
    “來,喝水。”楊鐵柱從灶台邊拎起一個豁口的陶壺。
    陳慶剛接過陶壺,發現楊鐵柱臉上有淤青,不禁問道:“姑丈,你的臉......”
    楊鐵柱神色躲閃地別過臉去,含糊道:“……前不久不小心摔的,不礙事。”
    那傷痕分明是拳腳留下的痕跡,陳慶心頭一動,莫非是大姑動的手?
    楊鐵柱不願多提,陳慶自然不便追問,忙轉開話頭道:“惠娘姐不在家嗎?”
    陳金花哼了一聲:“那丫頭一大早就去布坊了,天天忙得腳不沾地,工錢卻.......”
    她突然住了口,眼睛往陳慶身上一掃,“你問這個做什麽?”
    “別以為我不知道,上回她的工錢給你被我發現了。”
    陳金花冷笑一聲,“這丫頭片子,胳膊肘往外拐。”
    她故意把‘往外’兩個字咬得很重。
    窗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是木盆落地的聲響。
    陳慶轉頭,看見楊惠娘站在院子裏,正彎腰撿拾散落的衣物。
    她比上次見麵更瘦了,手腕細得能看見骨節,發梢還滴著水珠,顯然剛漿洗完回來。
    “娘,我回來了......”
    楊惠娘抬頭看見陳慶,眼睛一亮,隨即又黯淡下去。
    她快步走進屋,擋在陳慶和陳金花之間:“王嬸說要借咱們的米篩......”
    陳金花一把拽過楊蕙娘的胳膊:“躲什麽躲?人家專門來找你的!”
    她斜眼瞥著陳慶,“阿慶,你說是吧?”
    陳慶道:“大姑,我就是.......”
    “就是什麽?”大姑的聲音陡然拔高,“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麽!”
    她一把抓起桌上的鹹魚,“兩條臭魚抵幾兩銀子?”
    “娘!”楊惠娘突然打斷,聲音發顫,“那是我的嫁妝,我願給誰就給誰。”
    “啪!”
    大姑把魚狠狠摔在地上,鹹魚沾滿了塵土。
    “死丫頭!”她眉頭一皺,“你忘記誰把你養這麽大了?”
    楊惠娘蹲下身要去撿,陳慶卻按住她的肩膀。
    他慢慢彎下腰,把魚一條一條撿起來,輕輕撣去上麵的灰土。
    “大姑。”他直起身,聲音平靜,“這魚是用青河口最肥的鯉魚醃的,我娘說您最愛吃這一口。”
    聽到這,陳金花的表情僵住了。
    陳慶把魚重新包好,輕輕放在灶台上,這才離去。
    “阿慶。”
    楊蕙娘連忙追了上去。
    楊鐵柱小聲道:“阿慶這孩子不錯,雖然沒啥本事,但是人很聽話也很孝順.......”
    “你是不是覺得我鑽錢眼裏麵了。”
    陳金花突然紅了眼眶,聲音像被砂紙磨過:“你以為我貪那幾兩銀子?”
    她抓起惠娘晾在繩上的粗布衣裳,布料已經洗得發白,“老大離得遠,我現在就這一個閨女......”
    “哎!”
    楊鐵柱佝僂的背似乎更彎了,他默默拾起掉在地上的火鉗,灶膛裏將熄的炭火映得他滿臉斑駁。
    ........
    街巷外。
    楊蕙娘一把拉住陳慶的胳膊,指尖微涼,聲音卻急切:“阿慶,我娘那些話都是氣頭上胡謅的,你別往心裏去……”
    陳慶側過臉,嘴角扯出一抹淡笑:“放心,我沒放在心上。”
    楊蕙娘抬眼瞧他,眉頭仍蹙著:“真的?”
    “真的。”
    他點頭,語氣平靜。
    她這才鬆了口氣,眼角彎了彎:“那就好。”
    陳慶目光下移,落在她交疊的雙手上,指節紅腫,裂開的細紋像幹涸的河床,有些還滲著血絲。
    他眉頭一皺:“手好些沒?”
    楊蕙娘下意識把手往袖口裏縮了縮,笑道:“好多了,等開春暖和了,自然就好了。”
    “我這有些銀子。”陳慶從懷裏掏出幾塊碎銀,不由分說塞進她手心。
    “阿慶!”她慌忙推拒,“你往後用錢的地方多著呢,我哪能要你的?”
    陳慶卻按住她手腕,力道不容拒絕:“我說過,會連本帶利還你。”
    她鼻尖微酸,攥緊了銀子,低聲道:“……這利息可沒那麽高,我先幫你存著,等你什麽時候成親用錢的時候我再給你。”
    陳慶靜默片刻,忽地輕笑:“好。”
    “阿慶,家裏還有活,我要回去忙了。”
    楊惠娘輕聲道:“晚上有點冷,記得多穿一些。”
    說完,她便快步向著家中走去。
    陳慶深吸一口氣,向著青河碼頭走去。
    他剛踏入河司後院時,一陣陣喝彩聲正從演武場傳來。
    循聲望去,隻見十餘名巡守圍成個半圓,場中兩道身影輾轉騰挪,拳風腿影間激起陣陣塵土。
    程明抱臂而立,看得津津有味。
    “頭兒!”
    陳慶走了過去,“這是幹嘛呢?”
    “這兩人正比試呢,我看看熱鬧。”
    程明笑道:“左邊那是第一小隊的巡守王成,之前在武館學武的,修煉的一十二路七星腿,右邊那個修煉斷海拳的是朱明,家傳的武學,此前還在李家當過一段時間護院,後來得罪了主家,才來河司討生活。”
    陳慶則凝神細看,隻見兩人招式淩厲非常,拳腳相交時發出沉悶的碰撞聲。
    這與周院弟子裏點到為止的切磋不同,這兩人招招都帶著實戰的狠勁,顯然都是經曆過真刀真槍的。
    場中忽然爆出一聲悶響,朱明一記“怒濤拍岸“尋找到了王成的破綻,將其逼退數步。
    圍觀的巡守們頓時爆發出一陣喝彩。
    程明微微頷首:“不愧是李府出來的護院,這斷海拳已經有幾分火候了。”
    場邊有年輕巡守小聲議論:“聽說李府的月錢比尋常護院多五倍不止.......”
    “那也得有真本事,去年李家招護院,三十多人裏就取了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