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5章 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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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趙大山說情況的時候,嶽峰第一注意力都被盲流子殺熊受傷,然後發燒幾個關鍵詞給吸引去了,並沒有捕捉到關於槍械名稱的信息。
    趙大山點點頭:“行,我在院子裏等著你!別的事兒,路上我再跟你細說!”
    嶽峰轉身進了屋,從兜裏取了一些錢,然後跟媳婦兒打了個招呼,拿出雪橇摩托的鑰匙就出了屋。
    從倉房裏將雪橇摩托推出來,然後載上趙大山,直奔村裏的赤腳醫生。
    好在,嶽峰跟村裏的赤腳醫生關係不錯,隻是簡單的打了個招呼,就從對方手裏現有的存貨中,買了治療傷勢用的藥。
    消炎藥抗生素、換洗消毒的藥水兒,靜脈滴注的葡萄糖跟生理鹽水,掛水兒用的套裝、還有大量繃帶等零碎。
    嶽峰跟師傅把藥買好,然後騎著雪地摩托就出了村,直奔山上養殖場。
    在路上,趙大山簡略的提了一嘴如何發現的這個人,又是如何救下的人。
    聽完之後,嶽峰心底有了初步的判斷。
    在山上打獵苦苦求活的外鄉人,能力所能及的幫一把就幫一把。
    對方好歹還有一頭熊的收益呢,隻要對方人品沒問題,幫忙怎麽也不會吃虧。
    在雪地摩托的發動機轟鳴聲中,嶽峰載著趙大山帶著買回來的藥品,回到了山上養殖場。
    聽到摩托車的動靜,院子裏狗子們就聒噪起來。
    嶽峰跟趙大山下車開了大門,隨後拎著裝藥的包,前後腳進了屋。
    屋裏燒的很熱呼,至少三十度起步。
    嶽峰進屋的瞬間,就聽到裏間師傅睡覺的屋裏傳來了噗通一聲。
    疑惑的嶽峰立馬推開門,看到了讓他哭笑不得的一幕。
    上半身手臂肩頭後背裹著大量繃帶的傷員,沒有在炕上被窩裏養著,反而因為掙紮掉到了地上。
    肩頭位置的紗布沁出了紅色的鮮血。
    不用說,肯定是剛才這一摔,給縫合的傷口繃線兒了。
    “別緊張!我是趙大山的徒弟嶽峰!騎著摩托車送我師傅回來,順便看看你咋回事兒!”
    嶽峰俯下身子,一邊嚐試將對方扶起來,一邊柔聲解釋道。
    說話的功夫,嶽峰很明顯感覺到,這個傷員渾身都在抖,意識都有點模糊的那種,渾身滾燙。
    這邊費勁將傷員扶到炕上,趙大山也慢半拍進了裏屋。
    “咋回事兒?”
    “聽到咱們動靜,他從炕上摔下來了!”嶽峰據實說道。
    趙大山聽完深深地看了張文慧一眼。
    這家夥背後應該不是打架傷人那麽簡單,都快要燒糊塗了,聽到來人第一反應還是想跑。
    搞不好,這個家夥是個亡命徒。
    “老大哥,我…我聽到摩托車聲音…緊…緊張!”張文慧牙關哆嗦著解釋道。
    “繃線兒了!先趴下處理處理!待會兒給你掛上消炎水兒!”
    趙大山心情有些複雜的看了一眼新浸濕的紗布,然後說道。
    “好!”
    “嶽峰,你過來搭把手!”
    “嗯呐!”
    爺倆一個主力,一個打下手,將傷員身上的紗布解開,然後重新檢查了出血的地方。
    肩頭這邊,至少有四針的位置繃線兒了,鮮紅的血液從傷口沁出來,周圍傷口都腫的老高,一看就傷的不輕!
    嶽峰給師傅遞上剪刀,老爺子將繃線兒的位置簡單清理,然後用新的縫合線重新縫合。
    在這個過程裏,張文慧是一直保持清醒的狀態,死死地咬著牙關,但愣是一聲不吭。
    從這一點上,嶽峰對這個人的第一印象還算不錯。
    在受了這麽重傷勢的情況下不打麻藥縫針,能忍住疼,這是個爺們兒。
    爺倆配合,給新的傷口縫合好,然後又拆開其他的繃帶挨個消毒上藥檢查了一遍,最後重新包紮好。
    在這個檢查上藥的過程中,嶽峰算是對老爺子說的重傷有了清晰的認識。
    這種角度方位受的傷,肯定是背後被熊撲倒撕咬抓撓造成的。
    傷勢不是胳膊就是肩膀,後背這些位置,結合熊瞎子的攻擊方式,肯定錯不了。
    換藥完畢,老爺子又給張文慧掛上了吊瓶,因為紮針不是太專業,幾次才紮準,張文慧也表現的極為鎮定。
    等弄完了這一切,張文慧原本就擀氈的頭發,已經被汗水徹底浸透了,散發著一股頭油跟血跡混合的怪異臭味。
    “聽我師傅說,你叫張文慧?你這頭長毛已經擀氈了,身上的傷比較嚴重,頭發太髒,容易感染!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把頭發剃了吧?”嶽峰在炕沿邊上坐著,皺眉建議道。
    “行!不知道兄弟怎麽稱呼?”
    “我叫嶽峰,你喊我小嶽或者小峰就行!”
    “感謝的話我也不說了,你跟趙大哥都是好人!如果我能扛過這一難,往後我欠你們一條命!”張文慧咬著牙說道。
    “哈哈,命不命的不聊這個,別有啥心理負擔!好好養著!那我給你把頭發剃了?”
    “嗯!”
    在簡單溝通之後,嶽峰從外屋地拿了個毛巾簡單的在脖頸一圈兒圍了下,然後取出剃頭的手動推子,一點點的將頭發給剃了個幹淨。
    昨天下午,趙大山給他處理傷勢的時候,還是稍微有點太毛糙了,隻是把後腦勺受傷的位置附近一圈兒頭發剪短了,前麵長頭發都沒剪。
    這玩意兒是病菌繁殖的溫床,可不能留著。
    一通忙活,很快就從半毛長發剪成了貼頭皮的短發。
    剪完了頭發,嶽峰用毛巾蘸著溫水給對方簡單的擦拭了一通,這才放下手裏的剃頭推子。
    還真別說,長頭發的時候,這個張文慧看起來邋裏邋遢非常埋汰。
    在把頭發推短之後,這個家夥竟然給人一種眉清目秀的既視感,眼角隱約能看到皺紋,但是白白淨淨的,遠不像山上討生活的糙漢子。
    嶽峰還想趁機再問更多的信息,但是對方掛上吊瓶之後,不知不覺就睡著了,趴在炕上,發出輕微的鼾聲。
    嶽峰見狀,將沒問出口的話都咽進了肚子裏。
    爺倆對視一眼,躡手躡腳的來到了外屋地。
    趙大山將掛在牆上的一杆老槍給嶽峰看,嶽峰看完之後瞬間心底一沉反應過來。
    “這槍是張文慧的?”
    趙大山點點頭:“對!你扣回來的那發圓頭彈,就是這杆槍打的!
    我問他來著,他說這槍是從幾十公裏外的一處地窨子偷得,還偷了六發子彈!
    最後三發子彈,在昨天打熊瞎子的時候,已經用完了!”
    “三槍沒給蹲倉子的熊瞎子弄死?他這槍法,也不雜滴啊?”嶽峰聽完撇撇嘴說道。
    “這槍槍膛我看過了,槍管膛線都快磨沒了!打不準很正常!沒卡殼就不錯了!
    那頭熊瞎子我也檢查過了!兩槍肩頭一槍胸口白色v字!
    如果我晚點過去,熊最後肯定也活不了!大概率它被熊壓在身下憋死!一人一熊同歸於盡!”
    聽到這話,嶽峰嘬了下牙花子:“那師傅您接下來咋打算啊?咱讓他在山上好吃好喝的養著?傷好了再說?”
    如果沒有遇上前幾天放氣兒這件事兒的話,嶽峰肯定不帶對師傅救治傷員做任何負麵表態的。
    畢竟常年在山上活動,誰也不敢保證沒有個倒黴點背的時候。在沒有利益衝突的前提下,互幫互助是跑山人們的傳統。
    但是,現在炕上這個人,疑似有‘前科’,而且大概率還給嶽峰他們放過摩托車氣兒,這就不得不對對方的品行打個問號了。
    農夫與蛇的故事,可是從小就學過的。救人發心是好的,如果救了條毒蛇被咬一口,可就得不償失了。
    麵對徒弟輕飄飄問出來的話,趙大山沒有急著回答,抬頭看了嶽峰一眼:“你覺得呢?我想聽聽你的意見!人咱肯定要救,但是後續咋整,我不好做主!”
    爺倆罕見的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中。
    三秒鍾後,嶽峰說道:“等他醒了,我親自問問吧,如果他敢承認輪胎氣兒是他撒的,咱就留下他養傷!
    如果他咬死了不承認,那就等傷勢穩定點能下炕自理了,給他拿錢,讓他走人!
    咱們養殖場這邊,值錢的東西太多了,不能冒風險!”
    趙大山聽完徒弟的話,點點頭:“行,就按你說的來!接下來幾天晚上睡覺我把蒼龍牽到屋裏來,就算有點風吹草動,也能多個保險兒!”
    “好!”
    ……
    統一了意見之後,嶽峰跟趙大山在爐子邊喝了會兒茶水兒,估摸著吊瓶打完了,換了另一瓶上去,發燒的張文慧還是呼呼的睡著。
    一直到了上午十一點多,兩瓶吊瓶下去,張文慧的高燒退了,他也從昏睡中醒了過來。
    “醒了?”嶽峰坐在炕沿上問道。
    “嗯!好像退燒了,肚子有點餓!”
    張文慧肚子咕咕叫,早上就沒吃東西,現在退了燒,人餓了。
    嶽峰語氣很平穩的說:“我師父在外麵做著肉粥呢!待會兒就好!
    在吃飯之前,我得問你幾個問題,我希望你能誠實的回答我,這關乎接下來我跟我師父,對你的後續態度,以及安排!”
    “你問!”
    “聽我師傅說,你是在關內傷了人,所以才逃到這邊來的,又被帽子叔叔突然檢查,逃出來的,沒有落實身份!
    你老家是哪裏人?老家那邊還有人嗎?”
    “老家是東山省的,昌威人士!父親死的早,姐姐出嫁了,家裏還有個七十的老娘!”
    “看你歲數,小五十了吧?一直沒有成家?”
    “前些年結婚娶了個媳婦兒,但是生病死了!也沒留下個一兒半女,後來就自己過了!”
    “最後一個問題!前幾天,我們獵隊的軍侉子三輪摩托停在道邊兒被人放了前軲轆氣,是你幹的麽?”
    前麵兩個看似閑聊的問題都無關緊要,最後一個問題才是關鍵。
    嶽峰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目光毫不掩飾的盯著對方的眼睛。
    嶽峰有信心,隻要張文慧心中有愧,嶽峰百分百能從對方細微的表情中看出端倪來。
    結果,張文慧並沒有否定或者撒謊,而是右側嘴角微微一翹回答道:“是我撒的氣兒!
    當時我背著槍在林子裏轉了大半天一無所獲,遇到幾隻麅子,還被我不小心踩斷樹枝的聲音嚇跑了,所以心裏有點窩火!
    結果沒多會兒,聽到林子裏響起槍聲,還是自動步槍的連發槍聲,就有點情緒波動了!
    當時我偷來的老套筒裏,隻剩下最後三發子彈,打一發少一發,用完了沒地兒補充。
    往嚴重點說,甚至有餓死的風險!
    聽到連發浪費子彈的動靜,心底有些不平衡,就去把你們車的前軲轆撒了氣兒!
    這事兒是我做的不講究,不過我也隻是惡作劇泄憤而已,沒有更多惡意,我看到車上帶著備用輪胎了!”
    聽到這個回答,嶽峰回想起了那天進山打獵的更多細節。
    張文慧這個回答過關了,最起碼嶽峰可以接受。
    嶽峰點點頭:“行,你這個回答我接受了!撒了氣也不是啥大事兒。
    我聽師傅說你身上帶著腿插子,如果真有那麽大的惡意,把車胎豁了更容易!”
    張文慧看著嶽峰的眼睛:“是我在這養傷不太方便嗎?如果是的話,你別難為趙大哥!
    等我情況稍微穩定點,我就走!不過你得給我準備點吃喝物資,夠我活下來就行!
    在雞冠子溝那邊陽坡上有個地窨子,地窨子邊上,還有我之前打回去了一大一小兩頭野豬埋在雪窩子裏!”
    聽到這話,嶽峰更加確定了留下他養傷的事情。
    以嶽峰兩世為人的見識,感覺張文慧這個人雖然不算啥大好人,但也不是那種極度危險的壞蛋。
    這種節骨眼上了,還知道把趙大山撇出來不想拖累對方。
    這種人,值得處一處。
    “如果你否認的話,我肯定會回去檢查當天的腳印兒,如果有你那雙鞋子留下的痕跡,山上養殖場肯定是不會讓你繼續住下去的!
    我會給山下的帽子叔叔聯係,讓他們處理你後續!
    但是你沒有撒謊,反而是大大方方的承認了,這說明我師父沒有看錯人!
    遇到了就是緣分,你隻是運氣有點差,走了彎路,不是大奸大惡之輩。
    踏踏實實在山上養著,啥時候好利索了,啥時候再說走的事兒!
    如果你願意在這邊落戶的話,回頭我可以幫你找找人,落戶留下來!
    有了合法的身份,就不用整天提心吊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