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刀拉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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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風呼呼的吹,褒斜道棧道上,許儀在前麵走,鍾會帶著人在後麵跟著。
    走一段路,隊伍就會停下來,仔細檢查腳下的棧道,是否修補到位了。因此隊伍行進得很慢很慢。
    這樣走走停停的,一個上午過去了,結果鍾會愣是沒有找到一點毛病。
    他看向杜預說道:“杜將軍,你帶著人來查吧。”
    “得令,請大都督放心,杜某辦事公道,絕不會徇私!”
    杜預一板一眼說道。
    鍾會不置可否的點點頭,他瞥了許儀一眼,又看了看一旁老神在在的石守信,心中慍怒不已,卻又不好發作。
    他暗暗下定決心,隻要查出棧道有一點問題,絕對要小題大做,殺幾個人以儆效尤,震懾三軍!
    鍾會惱怒是有原因的。
    天剛亮,他就下令擂鼓點將,全軍開拔前往褒斜道。他本人帶著親兵,來到許儀的前鋒軍中,身邊還跟著衛瓘等大佬。
    一路上走走停停,但凡修補過的地方,他都會仔細觀摩。
    當然了,石守信也跟在鍾會後麵,這位伐蜀的大都督已經放出話來,若是發現棧道修得有問題,定會將石守信和許儀一起斬首。
    上下一番折騰後,鍾會一無所獲,隻好把希望寄托在杜預身上。
    “杜預,這處修補得如何?”
    等了很久,鍾會指著棧道上的新木料,對杜預詢問道,而後者還在觀察檢測。
    “大都督請稍候。”
    杜預左看右看,又找到十多人在那處新修補的地方上蹦下跳。不一會,他才走過來對鍾會作揖行禮說道:“大都督,此處整修合格!”
    “真的嗎?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出了事,你也要負責的。”
    鍾會眯著眼睛看著杜預,語氣不善,明顯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
    可是這一招對杜預沒用。
    這位司馬家的女婿,一板一眼對鍾會說道:“大都督不必見疑,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杜某不會包庇任何人,也不會冤枉任何人。出了事,請大都督把杜某也一並處置了!”
    鍾會沒說話,騎著馬在棧道上“飆車”,來來回回跑了幾趟,棧道穩固如初,沒有任何毛病。
    “哼,傳令下去,繼續行軍,每一處修補的地方,都不能放過,一定要仔細檢查!”
    鍾會丟下一句話,隨即轉身返回中軍去了。
    被人打臉以後,這位伐蜀東路軍統帥鍾會,此刻是什麽心情呢?
    別問,問就是糟糕透頂,這回,他丟人丟大了。
    許儀鬆了口氣,連忙將石守信拉到一旁,緊緊握住他的雙手激動說道:“謝謝石督軍,要不是你當初嚴格要求一絲不苟,隻怕許某現在已經人頭落地了。”
    他確實是心有餘悸,當初還對石守信那死板的要求不太理解,甚至認為是對方故意找茬。如今看來,石守信可謂是目光如炬,早已算準了鍾會要搞事情!
    “許將軍,現在說沒事還為時尚早,這兩天你這般準備一下,一旦大軍紮營,鍾會就會有行動了……”
    石守信湊過來,在許儀耳邊嘀嘀咕咕說了半天。
    “鍾會居然敢這般胡作非為?”
    許儀一臉驚恐,壓低聲音驚呼道,隨即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防人之心不可無,許將軍就當是石某小人一回吧。萬一不是,咱們也不損失什麽呀?”
    石守信長歎一聲說道。
    事實上,這個時代或許沒有任何人比他更了解鍾會了。
    奸詐也好,歹毒也罷,其實都不是鍾會性格裏天生固有的東西,都是他為了適應這個暗黑的世道,不得已而為之。
    鍾會的性格,用“固執”二字來形容最貼切。他決定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為此可以不擇手段。
    這才是此人的底色,為了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鍾會不在乎手段如何。
    白天無事,杜預帶著鍾會指派的親信人馬,逐一檢查了許儀主持修複的各處殘缺棧道,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
    入夜後,大軍繼續行軍,絲毫不停頓,也停不下來。沿途沒有紮營的地方,隻能強製行軍,到下一處開闊地紮營。
    於是連續走了兩天的路,大軍選擇在衙嶺紮營。這是褒斜道的一處開闊峽穀,再往南麵走,路就越少,就越發依賴棧道。
    當天夜裏,有一個數十人組成的小隊人馬,趁著夜色悄悄離開衙嶺魏軍營地。他們毫無阻礙的通過了衙嶺的關城(山上必經之路上的一座城樓),繼續向前,似乎是在搜尋什麽。
    走了大概一個時辰後,這些人停了下來,點亮火把,站在一處新修補的棧道旁。
    其中一些人從背後的行囊裏拿出鐵斧等工具,似乎想對棧道搞破壞。
    正當他們準備劈鑿棧道上的木樁時,棧道南北兩麵均有大量人影靠近。這些人壓根就不跟他們短兵相接,直接上來就搭弓射箭。
    不問,不答,不打招呼就下死手!
    一時之間,夜色之中箭如雨下,沉悶的鈍器入肉之音不絕於耳。
    咻咻咻!咻咻咻!耳邊盡是死亡的尖嘯。
    即便是這些人已經全部被弓箭放倒,朝他們射箭的人也沒有停下來。很快,那些中箭後躺在地上呻吟的人,也不吱聲了。
    這時候,埋伏他們的隊伍才點亮火把,北麵那支隊伍領頭之人正是許儀!而南麵那支隊伍領頭的人,卻是石守信。
    二人各帶一隊人馬兩麵夾擊,有心算無心之下輕鬆得手。
    “石公台,我們何不抓個活口?”
    許儀有些迷惑的問道,此刻對石守信已經心悅誠服。這位石監軍,謀定後動算無遺策,當真厲害得緊!
    “這些人都是鍾會的親信,難道許將軍要把蓋子揭開,指責鍾會這個大都督陷害你麽?”
    石守信不動聲色的反問道。
    許儀不說話了,他還能說什麽呢?兔子急了都還咬人呢,更何況是大都督!
    “許將軍,把這些箭矢都拔了,現場所有箭矢都回收放好,屍體就留在此地。若是鍾會當眾問起,許將軍就說或許是蜀軍斥候所為。
    但石某估計他是不會問的。經此一役,起碼他會收斂點,不會在修棧道這件事上為難我等了。”
    石守信輕歎一聲說道,這年頭,還真不能把旁人的節操想得太高。類似今夜這種陷害同僚和下屬的事情,鍾會大概不會嫌麻煩。
    石守信記得前世鍾會坑起鄧艾來,好像也是下的死手。
    夜裏寒風呼嘯著,黑暗之中仿佛有無數毒蛇猛獸潛伏其中。然而石守信卻感覺,人心比這三九嚴寒還要冷,比毒蛇猛獸更可怕。
    石守信和許儀二人帶隊返回大營,都是心情沉重。
    “石公台,鍾會……是不是會反?”
    許儀湊到石守信身邊低聲問道,稱呼都變了。
    連他這種對政治不敏感的人,都聞出不對味來了!
    “許將軍心中明白就行了,不要說出來。”
    石守信一直不回答,等他們走到大營門口,他才回了一句,已經暗示得很明顯了。
    許儀點點頭,他拍了拍石守信的胳膊熱情承諾道:“若真有事,公台隻管來許某大營避禍!有我在,定然保你無事!”
    石守信心中暗想:恐怕到時候我還真有求於你。
    第二天,大軍繼續前行,不久在前麵開路的斥候,就發現了昨夜留在那個新修棧道旁的十多具屍體,身上全是被箭矢射穿留下的孔洞。
    似乎早就料到這樣的結局,鍾會一口咬定褒斜道有蜀軍在活動,這些人是被蜀軍斥候所殺,此後便不再催促許儀趕工修補棧道。
    而石守信的日子也因此安穩了不少。
    他受命隨前鋒軍出征,逢山開路,遇水搭橋。雖然很辛苦,時常要兩班倒的砍樹做木工,但不必跟鍾會碰麵,日子倒也過得去。
    一連十多天波瀾不驚的修路時光就這麽匆匆而過,前鋒軍抵達褒斜道要衝“三交城”故址,此處為連雲棧道與褒斜棧道的交匯點。
    漢代修建的連雲棧道早已荒廢不提也罷,但三交城的古城遺址哨所,居然也被蜀軍放棄,這是石守信他們沒有料到的。
    這件“小事”,似乎說明了一個不可忽視的大問題:蜀國對於魏國在漢中地區的防禦策略,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轉變!褒斜道已經不再設防,至於其他地方如何,暫時還不能確定。
    此地再向南一百裏不到,便是褒斜道的南麵入口石門(地名),經過此地後,就是漢中平原。
    許儀不敢大意,派人向鍾會求助。這次鍾會沒有造次,直接下達軍令:前鋒軍屯紮三交城不動,中軍在衙嶺關城建立指揮部,此路由胡烈總指揮,同時在衙嶺開闊地建立臨時糧庫,負責接收從關隴來的糧秣。
    至於鍾會本人嘛,居然帶著後軍和本部人馬,掉頭回去了!
    當然了,也不能說回去吧,隻是退出褒斜道走回長安,然後在後方督戰,領著接應前方戰鬥的預備隊,走儻駱道了!
    褒斜道這一路的將領,多半都是跟他不對付的,從胡烈到許儀,以及一大堆目睹他被石守信瘋狂打臉的將軍!
    鍾會自知理虧,又無威信,明白自己在這一路已經指揮不動人馬了,連忙換一路走。
    這對於石守信來說,也算是個好消息。
    鍾會交代完褒斜道這一路的善後事宜便離開了,就在當天,得到授權的胡烈直接把石守信召回了自己身邊。
    回到衙嶺的那天,胡烈在衙嶺的城頭為他接風洗塵,把酒言歡。
    出席宴會的,有許多如許儀這樣階層和出身的騎都尉和牙門將。經過那天夜裏石守信硬剛鍾會,這些人都把這位石監軍當自己人,宴會上一個個都是稱兄道弟,吹牛打屁好不快活。
    等宴席散去之後,杜預悄悄找到石守信,將他帶到自己的營帳內,然後拿出一封帛書遞給他看。帛書上寫著那天石守信硬剛鍾會,以及“棧道風波”的全過程,並寫下了自己的觀點:鍾會狷狂,恐有不臣之心。
    “元凱,這是什麽?”
    石守信疑惑問道。
    “杜某寫給大將軍的密報,順便謄抄了一份留底,原件已經交給衛瓘了。”
    杜預慢悠悠的說道,拿出這封信給石守信看,顯然是當麵表達支持他的態度。危局之中,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分辨敵我!
    石守信點點頭,心領神會。這打小報告的事情,操作起來說簡單也簡單,隻是細節中透著縝密。杜預是司馬昭的妹夫,在官職之外,他肯定還有自己的“秘密任務”。
    相信司馬昭看過杜預的“密折”之後,會對鍾會重新認識的。換言之,最起碼杜預應該知道,鍾會已經不可能返回洛陽了,就看怎麽死而已。
    石守信歎了口氣說道:“元凱,石某竊以為,鍾會後麵不會消停啊。他可不是蠢人。”
    “誰說不是呢。”
    杜預點點頭,然後壓低聲音說道:“最怕出現你過往說的那種情況,若是鄧艾真的殺進蜀地了,到時候隻怕山崩地裂!”
    二人在軍帳內一邊喝酒一邊閑聊,夜深人靜時,石守信才回到自己的營帳,倒頭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