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樞峰，雲海之上唯一的孤峰，如今成了顧劍辰華麗的囚籠。
    他半靠在溫玉床上，胸前猙獰的傷口已經結痂，正透著新肉的粉色。
    九轉還魂丹的藥力尚未完全散去，在他四肢百骸中懶洋洋地遊走，他幾乎能聽到自己血肉骨骼在“劈啪”再生時的細微聲響。
    謝清寒就坐在床邊，正用一塊浸透了靈泉的溫熱絲巾，一絲不苟地擦拭著他額角的汗漬。
    她的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眼神專注，仿佛在對待一件稍有不慎就會破碎的稀世珍寶。
    喂藥，擦身，甚至動用自身本源靈力，為他梳理體內因硬撼魔猿而暴走的殘餘妖氣。
    這份溫柔，細致入微，哪裏像是那個殺伐決斷，威壓整個仙道的昆侖劍主。
    但與此同時，一股強大到令人窒息的神識，如一張無形的、密不透風的蛛網，將天樞峰的每一個角落都籠罩得嚴嚴實實。
    他的一舉一動，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甚至連氣血流動的速度，都在她钜細靡遺的窺探之下。
    溫柔到令人作嘔的禁錮。
    “伺候得還挺周到。”顧劍辰閉著眼，心裏冷笑。
    終於，她將一切打理妥當，起身準備離開。
    “好好休息。”她俯下身，冰涼的指尖帶著一絲眷戀，輕輕拂過他的臉頰。
    顧劍辰紋絲不動，裝死。
    直到她的氣息徹底消失在殿內，那張無形的網也隨之撤去，他才猛地睜開雙眼，眸中一片清明，哪有半分傷員的虛弱。
    他心念一動。
    【愧疚值商店已開啟。】
    一個隻有他能看見的、金光閃閃的卷軸，在眼前“嘩啦”一聲展開，差點閃瞎他的眼。
    卷軸上琳琅滿目的商品，閃爍著五彩斑斕的誘人光華。
    【九轉金丹】：生死人，肉白骨，兌換所需愧疚值：8000。
    顧劍辰撇了撇嘴，這玩意兒他剛吃過，味道也就那樣。
    【寂滅神雷】：一次性消耗品，可出其不意重創元嬰初期修士，兌換所需愧疚值：12000。
    “嘖，太粗暴了，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他一臉嫌棄地劃了過去。
    【臨時屏蔽天機一刻鍾】：兌換所需愧疚值：15000。
    這個有點意思，方便以後幹點壞事。
    無數匪夷所思的道具，皆可用謝清寒的“愧疚值”兌換。
    這感覺，就像是拿著仇人的錢，逛街買刀，準備回頭再捅她一刀，簡直不要太爽。
    他的視線掠過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最終，被死死地釘在了商店的最頂端。
    那是一個散發著不祥血光的商品，價格高到離譜，幾乎將他這次“自殘”換來的所有積蓄瞬間清空。
    【關於‘謝清寒的係統’的記憶碎片】
    兌換所需愧疚值：20000。
    係統？
    她也有係統？！
    顧劍辰的心髒狠狠一抽，幾乎停止了跳動。
    這一次“自殘”換來的所有愧疚值，堪堪夠用。
    沒有片刻猶豫。
    “兌換。”
    【叮！兌換成功！愧疚值20000！】
    瞬間，一股冰冷刺骨的記憶洪流，夾雜著無盡的絕望與悲戚，如同一盆冰水，兜頭澆下，衝入他的腦海。
    ……
    那是前世。
    無盡的冰天雪地裏，謝清寒抱著他早已冰冷的屍體，神情空洞。他心口那個被“霜天”仙劍貫穿的血洞，還在汩汩流淌著溫熱的血液，將她月白的衣袍染成一片刺目的紅。
    她想哭，卻沒有眼淚。
    她想喊，卻發不出聲音。
    就在這時，一個比萬載玄冰更冷酷，不帶任何感情的機械音，在她腦海中響起。
    【主線任務：抹殺天命之子顧劍辰，已完成。】
    【獎勵結算中……】
    【警告！警告！檢測到宿主嚴重違規，動用禁忌情感，試圖保留天命之子神魂……】
    【懲罰程序啟動……】
    【係統開始剝離！】
    “不……”
    她終於發出了聲音，沙啞，破碎，帶著無邊的恐懼。
    她死死抱著他的屍體，試圖用自己孱弱的神魂，去包裹住他即將消散的魂魄，那姿態卑微得像個乞丐。
    【剝離失敗，啟動強製抹除程序……】
    “不要！！！”
    撕心裂肺的尖叫，響徹雪原。
    畫麵，到此戛然而止。
    顧劍辰猛地從床上坐起，渾身劇震，手腳冰涼得像是剛從冰窟裏撈出來。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額上冷汗涔涔。
    原來是這樣。
    原來，她殺死自己，是“任務”。
    原來，她也曾是一個被係統操控的傀儡，一個可悲的提線木偶。
    那她現在這病態的補償，這瘋狂的控製，是在違規之後的“贖罪”？
    還是……一場更深層次的，跨越了生死的陰謀？
    複仇的火焰，並未因這突如其來的真相而熄滅。
    反而，在混入了名為“探究”與“戲謔”的燃料後，燃燒得愈發扭曲，愈發旺盛。
    同為天涯淪落人？抱歉，他可沒興趣跟自己的仇人抱頭痛哭。
    他隻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更好玩，更刺激的複仇遊戲。
    一個更加大膽，更加決絕的計劃，在他的腦海中浮現。
    “心痛”，就能換來如此巨大的收益。
    那比心痛更深沉，足以讓她輾轉反側、日夜難安，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針紮般刺痛的“愧疚”呢？
    他要策劃一場更大的戲。
    一場……足以讓她道心崩潰，哭著喊著求他原諒的戲。
    顧劍辰緩緩下床，走向殿內一角那堆積如山的功法玉簡。
    那是謝清寒留給他的，整個昆侖最好的功法都在這裏，堪稱一個移動的藏經閣。
    他開始在其中翻找，對那些金光閃閃的天階功法視而不見。
    終於，在一處布滿禁製封印，被塞在最角落的箱子裏，他找到了一枚漆黑如墨的玉簡。
    玉簡上，隻有四個用鮮血寫就的古字，透著一股瘋狂與不詳。
    【燃血化靈】
    一門早已被列為禁術的邪功。
    此術，能以燃燒自身精血為代價，在短時間內爆發出數倍於己身的力量。
    但代價，是永久性地損傷道基，耗盡潛力，斷絕仙路。
    從天才，變為廢人。
    這簡直是為他的計劃，量身定做。
    ……
    三日後，謝清寒如期而至。
    她帶來了一爐新煉的“九竅金丹”，丹香四溢，用以鞏固他的金丹境界。
    她一踏入殿內，腳步便微不可查地一頓。她的神識，早已察覺到那枚禁術玉簡的封印被觸動過。
    “傷勢如何了？”她將丹藥放在桌上，狀似隨意地問了一句，目光卻不著痕跡地在他臉上一掃而過。
    “勞師尊掛心，已無大礙。”顧劍辰起身行禮，姿態恭敬謙卑，完美的無可挑剔。
    殿內的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謝清寒走到他麵前，伸出冰涼的手，探了探他的脈搏，確認他道基穩固，靈力充盈，才緩緩鬆開手。
    她沉默了片刻，轉身走向殿門。
    在即將踏出大門的那一刻，她停下腳步，沒有回頭，聲音平淡地傳來。
    “修行之路，切忌急功近利。”
    聲音裏聽不出情緒，但顧劍辰卻聽出了警告和試探。
    試探他，是否會因為急於求成，而去觸碰那條絕路。
    顧劍辰垂下眼簾，遮住了其中一閃而過的、如同惡作劇得逞般的精光。
    “弟子明白。”他躬身，語氣誠懇得能騙過所有人。
    謝清寒沒有再說什麽，身影消失在門外。
    顧劍辰緩緩直起身，走到那枚漆黑的玉簡前，用兩根手指將它夾起，放在眼前端詳，嘴角勾起一抹惡劣的微笑。
    他當然明白。
    他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之。
    他要讓她親眼看著，自己是如何“不聽勸告”，如何“誤入歧途”，一步步走向“自我毀滅”的深淵。
    他要讓她在無盡的悔恨與自責中，為他獻上複仇之路上，最豐厚、最美味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