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容承聿的秘密

字數:5160   加入書籤

A+A-


    連日來,不論做任何事,容承聿總要牽著明琬的手。
    蕭廷洲伴在他們身旁,盯著兩人交握的手,死死咬牙,卻也隻能沉默。
    難道要一直看著他們在眼前這般親密?
    幸好沒讓容承聿住外間,否則還不知他能猥瑣到何程度。
    他閉了閉眼,壓下煩躁。
    這時,院外傳來仆從的聲音:“大公子,您的衣裳送來了。”
    幾個奴仆抬進三口沉甸甸的箱子。
    容承聿隨手翻檢,蹙眉:“今年花樣少了些,湊合穿吧。”
    轉頭又對蕭廷洲道:“這些……勞煩蕭兄幫忙搬進去,他們粗手粗腳,別碰壞了你的地方。”
    蕭廷洲連發火的力氣都沒了,木然起身抬箱。
    容承聿滿意一笑,對明琬道:“我先去試試衣裳,你等我。”
    門一關,明琬立刻跟癱坐在一旁的蕭廷洲道歉:“這幾日辛苦你了。”
    蕭廷洲起身,疲憊搖頭:“無妨,我自找的。”偏頭看她,唇角微揚:“不過眼下,那聒噪的家夥總算消停了。”
    四下無人,他垂下的手似無意擦過她的指尖,忽然一把握住。
    明琬一顫,慌忙掙紮:“別,求你了……會被承聿哥哥看見的!”
    蕭廷洲猛地將她拉近,攥得更緊:“你和他不也常牽手?”
    “那、那不一樣……”她聲音漸低,眼神飄向寢殿。
    “哦?”他逼近,眸色幽深,“於你而言,我和他,區別這麽大?”
    明琬耳垂通紅,卻不再掙脫,隻小聲嘴硬:“牽便牽吧。正反隻是……朋友之誼。”
    蕭廷洲低笑:“對,朋友之誼。”
    海棠紛落如雪。
    他忽然鬆開手,指腹卻順著她掌心緩緩上移,滑入袖中。
    明琬渾身僵直。
    他指尖似火,所過之處灼起戰栗,腕間脈搏狂跳,連帶她呼吸都亂了。
    該推開他的——可她卻動彈不得。
    “這群廢物!竟漏了我新做的水光袍!”
    明琬如夢初醒,猛地甩開他,踉蹌退開。
    容承聿推門而出,展袖輕笑:“明琬,這身如何?這可是京城最時興的樣式。”
    “很、很好。”她後背沁出薄汗。
    蕭廷洲卻已神色自若,與容承聿擦身而過:“不知屋內亂成什麽樣,我去收拾寢殿了。”
    明琬垂眸,咬唇站在原地,心亂如麻。
    *
    摘翠閣
    “琬兒?”
    “琬兒!”
    杜明琬猛地回神,見容承聿正托腮瞧她,眸中似笑非笑。
    “想什麽竟這般出神?”他輕點書頁,“今日說好要替我溫習的。”
    明琬垂眸避開他的視線:“抱歉,是我走神了,我們從小學開始再掃閱一遍吧。”
    容承聿未應聲,隻靜靜看她,目光沉靜如水。
    忽然,他傾身靠近,握住她的手。
    熟悉的溫度,卻莫名叫人心尖發顫。
    “承聿哥哥……”明琬慌忙要抽手。
    他驟然收緊力道:“琬兒,其實……我有心上人了。”
    那年容承聿十一歲,京中瘟疫橫行。母親陳氏染病,連帶著與母親親近的他,也被關在京郊一間破敗的屋子裏。
    盛夏的夜悶熱難當,陳氏時而高熱不退,時而清醒,時而迷糊,清醒時,她便會用滾燙的手撫摸他的臉:“阿聿……我可憐的孩子……”
    但更多時候,她隻是痛苦地嘶吼著,在床榻上扭曲掙紮。
    容承聿縮在牆角,捂著耳朵數日子。
    終於一月後,仆人才來開門,母親早已成了一具冰冷腐敗的屍體。
    而他,活了下來。
    無人知曉,他與母親的屍身,一起度過了多少時日。
    但那之後,周圍竊竊私語的聲音變多了。
    “和死人待了這麽久居然沒事……”
    “聽聞送葬時連滴眼淚都沒流。”
    “他就是個毒種!”
    隻有他自己才知道,母親那般慘烈的去世後,那些沒能流出的眼淚,早已滲進他的骨血裏。
    從此世界再無歡愉。
    寧遠侯很快續弦,所幸繼母殷氏無所出,他仍是侯府嫡子。
    可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布滿畏懼與嫌惡。
    直到那年春天,桃花紛飛。
    父親摟著他肩膀,指著遠處的小姑娘:“阿聿,那是首輔千金,杜氏一族在朝中力量幾乎無人可抗衡,與她親近起來,將來或可成為容家後盾。”
    他必須順從父親。
    唯有這樣,才能得到那點可憐的寵愛與關注。
    唯有這樣,才不會被當作無用的累贅。
    即便內心同樣厭惡這樣的自己,他也要按父親的命令去做。
    他戰戰兢兢上前:
    “我……叫容承聿。”
    “我叫杜明琬!”
    小姑娘仰著臉,缺了顆門牙卻笑得燦爛,“聽父親說,你會與我在同一個學堂念書,我能喚你承聿哥哥嗎?”
    從此她日日來找他,像隻歡快的小鳥圍著他轉,分享她在學堂所見所學。
    容承聿始終想不明白。
    滿京城都傳遍了他惡毒不詳的惡名,明琬卻從不畏懼。
    她總是湊得那樣近,近得讓他想起那個曾與母親屍體共處的悶熱夏夜。
    他突然開始窒息,喉嚨像被無形的手扼住,即將昏厥之時,耳邊傳來明琬的急喚:“承聿哥哥!你怎麽了?我去幫你喚家中長輩可好?”
    容承聿眼底猩紅,死死攥住她的衣襟,嘶吼道:“敢叫旁人知曉我這個樣子,我就殺了你!”
    若被人知曉,便就徹底成了棄子……
    醒來時,月光透過窗欞,照在身旁趴睡的小姑娘身上。那床繡著紅梅的小花被,輕輕蓋在他肩頭。
    他沒叫醒她,自顧離開了。
    可下一日,下下日,那個缺了門牙的小姑娘,依舊會來到他身邊。
    就那樣,她與他一次次度過春與夏,又一次次迎來秋與冬。
    直到某個夏日,如往常那般與明琬一同玩耍讀書的日子。
    毫無預兆的,隻是忽然迸發的感情。
    那段時間都不曾流出的眼淚,滴答滴答,如決堤的洪水那般湧了出來。
    或許是與母親去世那日的盛夏餘暉太過相似。
    “娘……”
    容承聿崩潰大哭:“對不起,娘親……對不起,隻有孩兒活了下來。”他哭得不能自已,仿佛要將多年積攢的眼淚都流幹。
    明琬紅著眼抱住他:“謝謝你活下來,承聿哥哥。"
    他們相擁而泣,淚水浸濕了彼此的衣襟。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不再孤獨。
    及冠之後,容承聿的肩背越發挺拔,與明琬相處時不得不恪守諸多禮數。
    可每到悶熱的夏夜,那些陰魂不散的夢魘總會如期而至。
    明琬便換上男裝,趁著夜色翻牆而來,整夜整夜地守在他榻前,將他從黑暗的沼澤之中解救出來。
    “承聿哥哥,不怕,有我在。”
    聲音輕柔卻堅定,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
    她一次次將他從夢魘中拉出,於容承聿而言,明琬是他一無所有的人生之中,唯一屬於他的東西。
    轉眼間,及笄禮後,明琬出落得亭亭玉立。
    與此同時一並顯露出來的,還有他混亂又陌生的情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