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瑕疵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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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文台的穹頂在黎明前碎裂。
    不是物理性的崩塌,而是像被敲碎的鏡麵般,裂紋沿著十二道主梁精準輻射。周臨站在星圖投影下,看著晨曦從裂縫滲入,將控製台上的棱鏡照得如同燃燒的碳塊。
    Ω19的機械臂突然抽搐,齒輪間迸出藍紫色的火花。"信號強度超出閾值,"她的聲音夾雜著電子雜音,"收割者的殘骸正在重組。"
    周臨的視網膜自動調出天文望遠鏡的實時畫麵——原本漂浮在近地軌道的收割者碎片,此刻正被某種無形的力場牽引,逐漸聚合成克萊因瓶的雛形。更令人不安的是,瓶口對準的正是音樂廳地下那十二具水晶棺槨。
    沈雨的機械義眼突然自主轉動,虹膜變成深不見底的黑色。"它想回家,"她的聲帶振動出非人類的低頻,"回到最初的容器裏。"
    控製台上的黑膠唱片開始反向旋轉,《Take Five》的旋律倒放成某種古老的召喚咒語。
    音樂廳的地下通道比記憶中更潮濕了。
    周臨的靴子踩在積水上,每一步都激起詭異的同心圓波紋。那些水圈觸及牆壁時,竟在混凝土表麵短暫地浮現出Ω符號,又迅速消失。沈雨跟在後麵,她的機械義眼持續掃描著四周,不斷報出異常數據:
    "空氣濕度72%,但蒸發速率顯示實際應為34%...牆麵溫度比地表低11.2℃,不符合熱傳導定律...還有這個——"
    她突然蹲下,指尖觸碰地麵的一小灘積水。水麵映出的不是她的倒影,而是一個蜷縮在培養艙裏的少年。
    Ω00睜開眼睛。
    "你們不該修好留聲機。"水中的少年嘴唇不動,聲音卻從四麵八方傳來,"完美的防火牆反而會暴露坐標。"
    積水突然沸騰,蒸發的霧氣在空中凝結成十二個懸浮的Ω符號。每個符號中心都浮現出不同的記憶片段:
    石器時代的巫者用骨刀在岩壁上刻下警告;
    中世紀的煉金術士將記憶晶體熔化成王冠;
    1945年的科學家們聽著宇宙白噪音痛哭流涕;
    以及最關鍵的畫麵——七萬年前的第一代人類文明,正在將某種發光液體注入地球核心。
    "那不是武器,"Ω00的聲音開始失真,"是疫苗。"
    霧氣突然坍縮,形成微型黑洞,將周圍的光線全部吞噬。在絕對的黑暗中,周臨感到有冰冷的手指按在自己左耳後的皮膚上。
    "找到瑕疵,"Ω00的耳語帶著腐壞電子設備的雜音,"才能活下去。"
    水晶棺槨大廳的溫度已降至零下。
    十二具棺槨表麵結滿霜花,內部的人形正在緩慢蘇醒。他們的眼皮顫動,胸口浮現出與周臨相同的發光紋路。最中央的操控台上,黑膠唱片轉速時快時慢,唱針在聲紋波紋中艱難跋涉。
    "防火牆正在自我修複,"Ω19檢測著數據流,"但每次修正都會產生新的漏洞。"
    沈雨突然走向控製台。她的機械義眼投射出全息鍵盤,手指在虛空中快速敲擊。"不是漏洞,"代碼流在她瞳孔中閃爍,"是特征碼。"
    屏幕突然亮起,顯示出一段被多重加密的文件:
    項目名稱:人類存續協議
    核心指令:允許7%的誤差率
    當前穩定性:98.7%→93.3%
    周臨的視網膜同步加載出更可怕的數據——那缺失的6.4%誤差,恰好對應著全球範圍內突然出現的"集體幻覺"事件。
    "我們搞反了因果,"他觸碰著最近的水晶棺槨,"不是幻覺證明世界虛假..."
    棺槨中的調音師突然睜眼,接口道:"...而是瑕疵證實人類存活。"
    天文台的裂縫在正午擴大到危險程度。
    透過蛛網狀的碎玻璃,周臨看到天空出現了詭異的拓撲結構——雲層被無形之力扭曲成莫比烏斯環,陽光在環麵上折射出七萬種色彩。更遠處,收割者的殘骸已重組完成,正緩緩向地球飄來。
    Ω19的機械臂突然崩解成納米顆粒,在空中組成臨時天線。"收到Ω00的求救信號,"她的聲音斷斷續續,"他說...容器在..."
    沈雨突然捂住右耳。鮮紅的血從指縫滲出,機械義眼瘋狂轉動著:"音樂廳的穹頂!那四千塊玻璃是——"
    她的聲音被天文台坍塌的轟鳴淹沒。周臨在墜落中抓住一塊棱鏡碎片,鋒利的邊緣割開手掌,血液在空氣中凝結成DNA螺旋的形狀。
    透過這血色的透鏡,他終於看清真相:
    音樂廳的穹頂玻璃不是裝飾,而是七萬年前埋設的光學囚籠;
    收割者不是入侵者,是被囚禁的守護者;
    而Ω00,是唯一記得這段曆史的聲音。
    "防火牆要殺死的不是收割者,"周臨在自由落體中恍然大悟,"是人類對完美的追求。"
    撞擊沒有如期而至。
    周臨懸浮在音樂廳穹頂的正下方,四千塊玻璃映出四千個平行世界的倒影。每個倒影都在播放不同的終局:有的世界裏人類進化成純能量體後自毀,有的世界裏收割者成功清洗了文明,而在最中央的那塊玻璃裏——
    Ω00站在留聲機旁,輕輕按下暫停鍵。
    "選擇吧。"少年的聲音同時從四千個世界傳來,"要完美的虛無,還是殘缺的真實?"
    周臨看向自己的雙手。割傷的掌心正在愈合,但留下了永久的疤痕。皮膚下的光點依舊在跳動,隻是頻率變得雜亂無章。
    他伸手觸碰最邊緣的那塊玻璃。
    裏麵映出的世界沒有調音師,沒有Ω符號,隻有普通人在雨天摔跤、在約會遲到、在生日宴會上烤焦蛋糕。
    "這個。"
    玻璃應聲碎裂。四千個世界的倒影同時崩塌,化作一場璀璨的量子雪崩。在意識消散前的最後一刻,周臨聽到收音機裏《Take Five》終於播到了結尾,薩克斯風吹出一個永遠跑調的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