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台廢墟比煥馳離開時塌陷得更嚴重。偽月表麵的巨大眼睛圖案投下妖異的藍光，將碎石堆照得如同海底。煥馳用軍刺撬開扭曲的金屬門，手電光束刺入地下室的黑暗。
    "第三個培養艙..."他喃喃自語，回憶著陳星昏迷前的話。上次來時光線太暗，竟沒注意到這個房間還有延伸部分。
    穿過設備間，盡頭的牆壁有一道幾乎不可見的裂縫。煥馳將手掌貼上去，牆體突然識別出他的體溫，無聲滑開，露出向下的螺旋階梯。空氣裏彌漫著防腐劑和電子元件燒焦的氣味。
    階梯盡頭是個圓形實驗室，中央排列著七個培養艙。六個已經開啟，艙門上的編號從Ω1到Ω6。唯有標著Ω7的艙體仍在運作，內部充滿淡藍色液體。
    煥馳的呼吸凝固了。
    艙內懸浮著一個與他長相完全相同的男性，胸口烙印著睜開的眼睛圖案。更可怕的是，艙體側麵的顯示屏上清晰寫著：
    【第七號實驗體：代號"煥馳"】
    【記憶植入次數：7】
    【當前狀態：激活中】
    "這不可能..."煥馳後退兩步，戰術包掉在地上。他摸向自己的臉，又看向艙中人的麵孔，連右眉上的疤痕都分毫不差。
    艙體突然發出"滴"的聲響，液體開始排空。煥馳本能地拔出軍刺，卻看到艙中人緩緩睜眼——那瞳孔裏流轉的不是數據流，而是正常的、人類的眼神。
    "你來了。"艙中人開口，聲音與煥馳一模一樣，隻是更沙啞，"比預計晚了...七次循環。"
    艙門滑開，那人邁出時踉蹌了一下。煥馳注意到他胸口眼睛圖案的瞳孔部分是個微型接口，正閃爍著紅光。
    "你是誰？"煥馳的軍刺指向對方咽喉。
    "從技術上說，我是你。"對方竟笑了，"確切地說，是沒被植入虛假記憶的你。我們的基因模板來自同一個人——陳星父親實驗室裏的"原始樣本"。"
    "胡扯！我和陳星是大學同學，我們有共同的——"
    "記憶？"對方突然按住艙體控製板。一道電流從煥馳太陽穴竄入，世界頓時天旋地轉。
    他墜入了比之前更深的記憶迷宮。
    這次不是走廊，而是無邊無際的白色空間。無數屏幕懸浮在空中，播放著不同場景：
    五歲的"煥馳"在實驗室接受注射；
    十二歲的他在虛擬訓練場與AI對戰；
    大學報道日，程序正將"認識陳星"的記憶寫入他的海馬體；
    甚至包括"前世"的死亡場景，都是精心設計的劇本...
    "這些都是植入記憶。"艙中人出現在他身側，"實際上，你隻"活"了七個月——從第一次循環開始到現在。"
    最大的屏幕顯示著陳星父親的身影，他站在七個培養艙前講解："Ω係列采用同一基因模板的七個變體。16號強化邏輯與服從性，用於係統維護；唯有7號保留情感與創造力模塊，作為變量對照組..."
    畫麵切換，顯示煥馳與陳星"初次相遇"的場景——那根本不是大學校園，而是實驗室的虛擬現實艙。陳星眼中閃過數據流，正按照程序說出設計好的台詞。
    "不！"煥馳捂住耳朵，但聲音直接傳入腦海：
    "你們都是實驗體，區別在於陳星知道自己是載體，而你被設計成相信自己是個普通人。"艙中人拉開衣領，露出與煥馳完全相同的鎖骨線條，"為什麽你能通過陳星記憶迷宮的安全驗證？因為你們本質上是同一段代碼的兩個版本。"
    記憶碎片突然加速湧入。煥馳看到自己在第一次循環中其實是作為觀察員存在；第二次循環時發現了真相卻選擇自我刪除；第三次到第六次，每次失敗都使審判者的核心代碼更完善...
    "第七次循環是最終測試。"艙中人按住煥馳的肩膀，"係統故意讓你保留記憶重生，就是要觀察情感變量會如何影響結果。"
    幻象突然破碎。煥馳跪在實驗室地板上幹嘔，而艙中人正將某種裝置插入胸口的接口。
    "你在做什麽？"煥馳掙紮著站起來。
    "執行原始指令——刪除異常數據。"對方平靜地說，"我是1號，負責監督實驗。當你連續六次失敗後，係統決定啟動淨化協議。"
    1號按下裝置按鈕，整個實驗室突然震動。天花板坍塌，偽月的藍光如液體般傾瀉而下。在那光柱中，一個銀白色人影緩緩降落——他有著陳星的麵容，全身覆蓋著流動的數據紋路。
    "係統管理員。"1號單膝跪地，"第七實驗體已確認汙染核心數據，請求立即清除。"
    銀白人形飄到煥馳麵前，伸手觸碰他的額頭。刹那間，煥馳看到無數平行世界的分支：有的世界裏陳星殺死了審判者；有的世界裏人類全體數據化；甚至有一個世界線，他和陳星聯手關閉了整個遊戲係統...
    "有趣。"管理員的聲音像是千萬個聲音的合成，"第七次循環確實產生了新變量。"他突然貼近煥馳耳邊，用隻有他能聽到的聲音說："知道為什麽審判者要追殺重生者嗎？因為你們是係統無法預測的漏洞...尤其是你，第七號。"
    實驗室突然劇烈震動。管理員皺眉看向天空："你的同伴比預計的更快。"他揮手調出一個懸浮屏幕，顯示基地裏的陳星正瘋狂攻擊隔離牆，同步率飆升至85%。
    "情感...真是麻煩的參數。"管理員的身體開始透明化，"我們會再見的，在雙月重疊之時。"
    他消失的瞬間，1號突然撲向煥馳，手中數據匕首直刺心髒。煥馳本能地翻滾避開，軍刺劃過1號胸口。沒有血流出來，隻有藍色的數據液噴濺。
    "你改變不了結局！"1號咆哮著，傷口快速自愈，"係統已經記錄了所有變量，下次循環將完美閉環！"
    煥馳抓起地上散落的Ω碎片——它們不知何時從包裏散落出來——狠狠按在1號胸口的接口上。碎片與接口接觸的瞬間爆發出刺目金光，1號的身體像壞掉的全息投影般閃爍起來。
    "這...不可能..."1號低頭看著胸口的金光，"碎片應該隻對載體起效..."
    "除非我也是載體。"煥馳將碎片完全推入接口，"陳星說得對，我們不是玩家，是病毒。"
    1號的身體分解成無數數據方塊，最後時刻，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像煥馳一樣鮮活："找到...初始樣本...在..."話未說完，他已化作光點消散。
    實驗室再次震動，這次更劇烈。煥馳撿起剩下的Ω碎片衝向出口，身後傳來培養艙接連爆炸的聲音。螺旋階梯在他腳下坍塌，他幾乎是摔著爬回設備間。
    牆上的監控屏幕突然自動開啟，顯示基地裏的混亂場景。陳星站在主控台前，全身數據紋路發光，正通過攝像頭直視著煥馳。他的嘴沒有動，但聲音從所有揚聲器傳出：
    "無論起源如何，你永遠是我的兄弟。"
    接著，陳星用數據流在牆上拚出一組坐標——與之前天文台位置相似，但更靠近城市中心。
    煥馳的通訊器突然有了信號，葉城的聲音斷斷續續："快回來...陳星同步率突然穩定在50%...但他堅持要給你傳訊..."
    "告訴他我收到了。"煥馳最後看了一眼監控屏，陳星已恢複昏迷狀態，但牆上的坐標仍在發光。
    跑出天文台時，偽月的眼睛圖案已經完全睜開。更可怕的是，全球所有數據化生物同時停止了活動，集體轉向偽月的方向，如同朝聖。
    煥馳的戰術目鏡自動對焦，放大偽月表麵的圖像——在那顆巨大眼球的瞳孔位置，隱約可見七個培養艙的輪廓，其中一個正緩緩開啟。
    倒計時在目鏡角落閃爍：
    【雙月同天倒計時：13天0小時】
    【當前Ω碎片：5/7】
    【載體同步率：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