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詩詞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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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真隻知道唐詩宋詞一說,剛才麵臨窘境,從唐詩裏剽竊已不可行。一急之下,便想起用宋詞湊數。
    反正唐人也沒見過宋人寫的詞。
    他又不是詩詞愛好者,能記得的詞隻有兩首。一首是蘇東坡的“明月幾時有”,另一首便是辛棄疾的《青玉案?元夕》。
    無他,這兩首實在是太有名了。
    寧真眨巴著眼睛看看小乙,小乙也眨巴著眼睛看看他。
    “人家芸兒姑娘喜歡,管他詩還是詞呢?藝術,應當不拘一格!像《詩經》,人家都還是四個字的呢,何必非得拘泥於五言七言!”
    寧真向張公子翻了個白眼。
    “說得好!好一個不拘一格!”
    一個年約三旬,唇上留著短髭的黃袍男子鼓著雙掌,擠了進來。
    寧真認得,正是剛才圍攏在自己和小乙一旁的人之一。他的名帖還在自己懷裏,隱約記得姓王。
    該男子微笑向四方拱手,“在下洛陽王一夫,鬥膽說下個人見解。不通之處,就當貽笑大方。”
    “詞最早源於隋,是配合宮廷燕樂的唱詞。初時,為民間勾欄小曲。到玄宗朝,始有詩人嚐試填詞。比如本朝詩仙李白,作《菩薩蠻》《憶秦娥》《蜀道難》,詩混詞,詞混詩,為詩詞之濫觴。”
    “其後,又有白居易《憶江南》、劉禹錫《竹枝詞》,更是將詞推成獨立格體。再到近代,溫庭筠、韋莊開花間詞派,成一代宗師。”
    “這些都是本朝享譽百代的大詩人,他們所作,詩焉?詞焉?”
    旁邊眾人聽得頻頻點頭。
    寧真暗自感激王一夫的救場,衝他豎起大拇指,繼而拱手,“王兄淵博,小弟佩服!”
    王姓男子見寧真對自己有印象,心下歡喜,繼續道:“我輩讀書人,皓首窮經,作詩填詞,壞就壞在拘泥窠臼,不知變通,成了尋章摘句老雕蟲。”
    “王兄說的是。”
    旁邊一個中年文士,問庵兄,也深以為然。
    這位“問庵兄”顯然頗有名望,連他都點頭認可了,在場好多人都紛紛附和。
    寧真挑釁似的看向張公子,“這位公子以為然否?”
    “否。”
    張公子冷聲道:“規矩就是規矩。無論鬥詩也好,博戲也罷,都得在框架之內。譬如考官出題,人家出的題是賦稅策論,你非要答詩詞文章。豈不離題萬裏?若是這樣也能勝出,那公平何在?這賽詩,又有何意義?”
    場中頓時一片啞然。
    張公子的奴仆好友都紛紛給他撐腰,連劉文遠也嗤笑著說“連起碼規矩都不講,他們早知道就不來了。”
    這二人居然站到了同一個戰壕裏。
    這時,又有幾個人擠了過來,紛紛為寧真說話。
    就是剛才和王一夫觀看寧真背誦小乙謄錄的那幾個。
    這個說,“詩詞本非涇渭分明,渾然一體,若是死扣詩詞區別,便落了下乘。”
    那個說,“詩詞同根,絕非張公子舉例的賦稅策論和詩詞文章那般風馬牛不相及。”
    還有的說,“連詩仙都作詞,我等又算什麽,有甚資格將其分開。”
    ……
    一時間,兩方人又爭吵不下。
    這時,一直冷眼旁觀的姚文慶又站了起來,懶散地擺手,“各位,各位,莫要爭了。今晚詩會本就是個樂子,又不是科考會試。芸兒姑娘評判已出,我們就遵從她的意思吧,莫要唐突佳人。”
    “這位公子氣度不凡。”寧真衝姚文慶豎起大拇指。
    “這位小哥機智過人,有時間好好聚聚。”姚文慶笑道。
    “不勝榮幸。”寧真拱手,微笑。
    張公子臉上掛著冰霜似的,“姚兄,你是幫哪頭的?”
    “我?幫裏不幫親。規矩是芸兒姑娘定的,他喜歡誰就是誰。”姚文慶不軟不硬道,眸子裏已閃現了厭惡之色。仰頭又道:“你說是不,鳴翠姑娘?”
    二樓的翠衫丫鬟向姚文慶福了一福,笑道:“感謝姚公子護著我家姑娘,我定會將姚公子的好意轉告姑娘,讓姑娘請姚公子吃酒。”
    “隻是吃酒?”姚文慶誕笑。
    “哎,可惜姚公子沒贏了詩會。”翠衫丫鬟歎息道。
    姚文慶哈哈大笑,揮揮手,“便是吃酒,我老姚也甘心了。結果已出,要是待下去看這位小乙哥入洞房,老姚心也碎了。走了走了,各位再會。”
    說著,帶著一群好友灑然離開。
    “這位燕公子,你隨我來。”
    鳴翠示意一樓的侍女們將小乙帶過去,冷冷瞅了張公子一眼。
    這就成了?
    小乙扭頭看向寧真。
    “快去,別跟個呆頭鵝似的。”
    寧真咧著嘴推了他一把。
    再看張公子,陰沉著臉呆立當地。旁邊的一個仆從湊過來,惡狠狠問:“公子,要不要我帶人把那個婊子綁了?”
    張公子還沒答話,一旁的劉文遠嗤笑道:“對,綁了。嗬,輸不起!”
    說完,搖著頭,帶人離去。
    長安名妓,關係背景錯綜複雜,多少人盯著。要能綁的話,別人早綁了。
    張公子揮手啪地給了仆從一個耳光,“回去自領二十脊杖!長長記性,以後莫說這種沒品的話。走!”也帶人離開了。
    場中人紛紛離去,大廳變得空曠了許多。
    “感謝王兄救場!”寧真再度和王一夫見禮。
    “應該,應該,在下對小兄弟一見如故,十分親切。額,兄弟你現下打算去哪裏?”
    去哪裏?
    能去哪裏?
    小乙哥在裏麵會佳人,自己回不良人總衙?
    林大人問起來怎麽說?
    在這裏等?
    也太那個了。
    一時沉吟不決。
    王一夫嗬嗬一笑,“擇日不如撞日,我請兄弟到醉仙居吃酒。”
    寧真微笑,又瞅瞅其餘的五人。
    這五位剛才也是過來幫忙了。
    “相逢即有緣,一起一起去!”
    王一夫拍拍幾人的臂膀。
    十分豪氣。
    於是,王一夫帶著寧真等六人朝著平康坊東北方向走去。
    一路上,七人邊走邊談,互相自我介紹,了解認識。
    寧真記下了所有人的名字。
    王一夫,三十二,出身洛陽名門王家。此次進京,是托親友謀個差事。
    馮程,二十五歲,進京趕考的士子。在長安郊外的一間寺廟寄讀。
    薛鵬,二十九歲,據說是薛仁貴旁係子孫,家道中落,說開春要去參軍,效仿祖上打下一片事業;
    何道子,二十七歲,長安縣人士,性喜道學,不喜讀書,奈何家中逼迫他科考,他隻得四處遊逛,逃避家裏。
    施公解,三十五歲,身材短小,但目光炯炯十分幹練。隻是說自己務農。【寧真腹誹,你丫不實誠,農民伯伯逛青樓?】
    尤二渾,四十三歲,隴西人,做皮貨買賣的。
    不一會兒,醉仙居到了。
    果然是長安的著名酒樓,光規模就不次於翠雲樓。
    牌匾上三個鎏金大字俊逸非凡。
    外麵雕梁畫棟,裏麵廊廡曲折,大堂雅間錯落有致。
    大廳角落裏有專門吹拉彈唱的樂團,大堂正中的小戲台上,一群姿態曼妙的舞姬翩翩起舞。
    寧真等人像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聞著撲鼻的菜肴香味,看得目不暇接。
    倒是自稱農夫的施公解,神色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