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八百選一的傑出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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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回鶻人沒有姓名一說,你叫我二統領就成。”
    臉上笑意猶在,但阿古依的語調依然生硬,“從今天起,你就不要住宿舍了。我給你安排了一處別院,就在我的院子旁邊,飯食也會有人定點送來。”
    寧真有點懵。
    稀裏糊塗被老秦騙到長安不良人總部,又稀裏糊塗被安排進了別院,你們到底在幹嘛呢?
    我現在在幹嘛呢?
    “且慢!”寧真舉起雙手道,“二統領,你能不能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不會是也被老秦那個不靠譜貨騙了吧!我實話跟統領大人說了吧,我這人啥都不會,啥也沒有,除了一身債,和一個傻侍女!”
    “老秦?額對,你們盂縣不良人的校尉,叫,叫秦……”阿古依仔細回憶。
    “秦蒼。”
    “對,秦蒼,秦校尉。”
    阿古依右拳一擊左掌,站了起來,在堂中邊踱步邊道:“是這樣的。年前呢,總部就要求天下八百州縣的不良人提交考稽冊,推舉本縣青年才俊到總部入職。你們盂縣的秦校尉應該是薦舉了你。”
    “真是這樣的麽?”寧真狐疑道。
    “不然,還能哪樣呢?”阿古依失笑道。
    對啊。
    大人物真要害自己,哪用得著費這麽大周章。
    可是,調到總部這是大好事,為啥老秦就不大大方方說出來呢?自己也能和兄弟們好好道別一下。
    “八百州縣推薦上來八百人,難道全部都調到總部了?”寧真見阿古依不像難說話的人,便將心中疑惑說了出來。
    “怎麽可能?你以為長安是什麽地方?不良人總衙又是什麽地方?是大帥讓我們三十六人優中選優,層層選拔,取得一個,吸收進來,善加培養。”
    阿古依盯著寧真的眼睛,諄諄教導。
    “八百人,才取我一個?”寧真不自信地問。
    也難怪他不自信,別說天下八百州縣的優秀不良人,便是在盂縣,比起牛二李四他們這些能人異士,自己也算不得優秀。
    “是啊!你,是我和大統領都看好的人選。機會難得,定要把握。”
    阿古依目光灼灼,循循善誘。
    見寧真還是一臉不信,阿古依轉身從書架上取出一副卷宗,翻了一會兒,低頭念道:
    “寧真,十八歲,盂縣不良人。為人誠懇樸實,沉穩不失機智。
    於三年前率領十二名不良人,捉拿殺害盂縣富商全家的馬匪,跨越七個州縣,曆時三個月,將三十一名馬匪全部緝拿歸案。”
    “那、都是眾兄弟的能耐。”寧真弱弱道。
    “恩,有功不居功,難得。”阿古依抬頭看了他一眼,讚許道。低頭又念:
    “一年縣,盂縣發渾水,民房塌方過半,寧真又率領眾不良人搶救儲糧,疏通河道,拯救萬民於水火。”
    “那是,那是老秦,秦校尉帶我們幹的。”
    寧真吃吃道。他對老秦怨念再深,也不想違著良心往自己臉上貼金。
    阿古依有看了他一眼,讚許之色更濃,“心係百姓,功成身退。有墨家風範。”
    寧真老臉一紅。
    阿古依低頭再念,念一條寧真申辯一句。
    這些事情要麽誇大其詞,要麽壓根都是眾弟兄的功勞,說實話,和他小寧子關係真心不大。
    但阿古依一味以為寧真謙虛,反倒越發看好起他了。
    合上卷宗,拍著他的肩膀,以長姐的口吻鄭重道:“謙遜是好事。但過謙就是藏奸了。見好就收!”
    “好好好,我認,我都認!”寧真再度舉手投降,一臉認真道:“那,我這就算總部正式編製了?”
    “編製?”阿古依一愣。
    “額,就是正規隊伍,定時領月俸。”
    “嗷,那肯定。”
    “可是,二統領,我在盂縣還有債務呢!”寧真苦著臉道。
    “多少?”
    “二百五。”
    “二百五十貫?”阿古依蹙起細眉。
    “二百五十個大錢。”
    “哼,我當多少。你一個月月俸一百錢。你吃住又不花錢,攢攢,很快就還上了。”
    阿古依大手一揮,“來,我帶你去你的別院。”
    寧真跟著阿古依到了別院區,這裏雖然也在不良人總衙區內,但環境幽靜,一排排四合小院整齊排列。
    阿古走到一處獨院紅門前,“這是我住的小院,你以後便住那裏。”
    說著,指向了隔壁的獨院。
    是最裏邊的靠近坊牆的一間。
    寧真總覺得,這小院也像自己,如同被劫持把守著一般。
    “進去吧!自己收拾一下,晚食後,我帶你去見一個人。”說著,阿古依就推開院門準備進去。
    “等等,二統領!”寧真喊住阿古依。
    阿古依一臉疑惑地看向他。
    “二統領,我家裏還有一個小丫鬟,說是丫鬟,其實隻有五六歲,還得我侍候她。連筷子都使不利索,把她一個人留盂縣,我不放心。”寧真期期艾艾道。
    “那就接來和你住一起啊。反正房間也夠。”
    阿古依一臉無所謂地進了院子。
    砰,緊緊關上了院門。
    寧真走到自己的小院門前,吱呀一聲,推開門,一股黴味撲鼻而來。梁木上灰塵簌簌而下。
    靠,這是多久沒住人了。
    寧真用袖子掩住口鼻咳嗽了兩聲,四處觀察起來。
    小院不大,格局倒也雅致。三間上房,三間下房。廚房在東,茅廁在西。院落中央還有個小涼亭,涼亭邊有口水井。
    到各屋轉了轉,家具齊全,寧真表示很滿意。
    打了一桶水,找了塊抹布,便開始搞起了衛生。
    ……
    夜幕降臨。
    興慶宮,這座獨立於皇城和宮城的巍峨宮殿,是昔年玄宗皇帝行政之所,如今也如同一個垂危老人,暮氣沉沉。
    南薰殿內,一個老態龍鍾的老婦人獨坐鳳床,頭戴鳳冠,身披霞帔,溝壑滿麵的皺紋敘說著歲月的滄桑和皇家的驕傲。
    她的身邊,隻有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太監,以及遠遠站在廊柱邊候命的宮娥。
    老太太目色迷離,“小高,我今天看到甲馬了。又發生了什麽事?”
    老太監溫聲道:“回太後,甲馬從嶺南西道而來,想來桂州附近發生了兵變叛亂。”
    被她稱為小高的老太監,年紀至少在七八十歲,手執拂塵,恭恭敬敬。
    “這天下,怎麽這麽多事啊!又快到除夕了罷,怎麽連個年也不讓人好好過了。小高,還是小夷在的時候好啊。那時候我抱著她曬著太陽打瞌睡,你給我扇扇子,那時候啊,心頭可是半點煩惱都無。”
    太後歎息著回憶著過往,說著說著,語聲哀切起來:
    “可是後來就全變了。叛黨作亂,京城淪陷,先皇在途中亡故,我流落民間十數年,回來看到的卻是侄兒坐了皇位。”
    “而我兒呢,卻因莫須有之名被貶去做一個王爺,然後死得不明不白。更讓我揪心的是,是我那孫兒啊,說什麽貓抱子不詳?那明明是小夷在護著我孫兒啊!是那崔賤人誣陷。”
    太後眼淚滾滾而下,顫聲道:
    “我李家是不是得罪了上蒼,先有安史叛亂,後有藩鎮四起,還有的進京逼宮。近幾十年來,又是閹賊勢大,把持皇室。小高,你說,你說,我們怎麽辦?”
    說著,哭出聲來。
    老太監眼眶發紅,不住安慰,“太後莫要傷心,為那些東西哭壞了身子不值當。太後若心下鬱悶,老奴便去殺幾個不長眼的東西,為太後寬寬心。隻要您發話,不管他魚天恩,還是崔氏賤人,老奴保證,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說著,伸出黑黝黝的指甲,寒光一閃。
    魚天恩,號稱大內第一高手,京城四絕之一,神策軍大統領,統轄精銳三十萬。崔氏更是貴為當今皇後,依仗國舅崔岫,天下清流領袖,首相,把控後宮朝政。
    殺這兩人,老太監居然說得輕描淡寫,像是宰殺雞犬一般。
    太後顫巍巍地拽著老太監的衣袖,淚眼婆娑:“我知道小高你身手厲害,若非你護著,這些年我早被崔賤人千刀萬剮了。可你還是莫要去,我不許你去。你要再栽進去,我身邊就沒有貼心人兒了。這天下壞人那麽多,你殺得了一個兩個,還能全都殺了麽?”
    這時,一道清脆的女童聲音傳了進來:“老高殺不了的,不是還有我麽?”
    聲音漠然,蕩漾在整個空蕩蕩的興慶宮。
    廊柱旁的宮女驚駭地仰頭,四處張望,尋找聲音來源。
    “小夷?是你麽?”
    太後驚喜地站了起來,“你在哪裏,快出來讓奶奶看看。”
    一個矮小的身影從大殿外緩步而來,明明走得很慢,卻如同瞬移般,幾個小步,就站在太後麵前。
    仰著小臉,大眼睛難得露出笑意,“奶奶,老高,我回來了!”
    “小夷,你咋、咋變成個小姑娘了?”太後一把抱住小夷,笑得合不攏嘴,邊笑邊流淚,仿佛看著子女終於長成,老懷大慰。
    高太監也微笑著搖頭,寵溺之色溢於言表,“十八年不見,你竟修到了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