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 親生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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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九闕當時隻閉著眼“嗯”了一聲,並未多言。
她本沒抱太大希望,已準備好了說辭和打點用的東西,打算自己去爭一爭。
誰知沒過兩日,黎嬤嬤竟笑容滿麵地主動來回話,說侯夫人準了,給青菱青橙升了等份例,手續都已辦妥當。
當時隻覺得順利得反常,還以為是侯夫人近來心情好,或是看在她近日協理家務勤勉的份上給了臉麵。
如今細細想來,那黎嬤嬤來回話時,似乎還特意補了一句:“二公子先前也提過,說您身邊得用的人手略嫌不足。”
她那時未深想,此刻這句話卻如同驚雷般在耳邊炸響。
傅九闕提過?他是什麽時候提的?向誰提的?
他一個在侯府中如同隱形人一般,他的話,何以能有這般分量?
能讓鐵麵規矩的黎嬤嬤如此迅速高效地辦成這件事?而且辦得如此不聲不響!
孟玉蟬的手指尖微微發涼。
她又想起更多細微之處。
有時她偶爾抱怨一句哪處的份例送晚了,或是東西不甚合心意,往往沒過多久,那問題便悄無聲息地解決了。
還有,傅九闕看似每日隻是去前院書房點個卯,並無所事事,與府中各位管事得力的奴才們也並無過多交往,一副無意爭搶的淡漠模樣。
可如今回頭看去,他的小廝來福能探聽到正院的秘聞,他隨口一提便能影響內院的人事調動。
這哪裏是一個被邊緣化的庶子能做到的?
除非他根本就不是表麵看上去那樣!
孟玉蟬的心怦怦直跳,一個讓她念頭冒了出來:傅九闕,她的夫君,或許早已在眾人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在侯府裏暗中布下了他的眼線,他甚至可能早已悄無聲息地掌控了相當一部分的人事和信息渠道!
但,怎麽會?
這和她所知所想的那個傅九闕,完全不同!
在她前世的記憶裏,傅九闕一生潦倒,在侯府中備受冷眼與排擠,空有野心卻無計可施,落得個慘死的下場。
她一直以為,自己了解他的一切,看得透他的未來。
她甚至暗自盤算過,若有可能,或許能在未來的風波中,盡力為他也為自己謀一條好一點的退路。
可如今,這接連發生的事情,卻將她的預言擊得粉碎!
一個能在侯府深處擁有如此靈通消息和影響力的人,怎麽會輕易落得前世那般淒慘的結局?
是她前世的記憶出了錯?還是…這一世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變化?
又或者她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真正了解傅九闕?
孟玉蟬隻覺得一陣恍惚,腦子裏亂哄哄的。
他做這些是為了什麽?
暗中經營勢力,所圖為何?他知不知道自己最終的結局?他對自己這個被人塞進來的妻子,又有幾分真心,幾分利用?
無數個問題翻湧上來,讓她心亂如麻。
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絲帕,指尖用力到微微泛白。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或許從未真正認識過傅九闕。那個男人,遠比她想象的要深沉得多。
窗外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暮色四合。
孟玉蟬獨自坐在榻上,久久沒有動彈。
……
翌日清晨。
閬華苑裏,孟玉蟬正慢條斯理地翻看著生母程氏留下的賬簿,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翠鶯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臉都白了。
“二少夫人,不好了!”翠鶯喘著氣,話都說不利索。
孟玉蟬頭也沒抬,指尖輕輕劃過一頁發黃的賬目:“天塌下來了?慌成這樣。”
翠鶯咽了口唾沫,壓低聲音:“剛傳來的消息,清歡小姐被皇上賜婚給四皇子了!是側妃!”
旁邊幾個豎著耳朵聽的小丫鬟頓時炸開了鍋。
“什麽?側妃?”
“那不是比咱們二少夫人地位還高了?”
“完了完了,曹姨娘以後更要騎到咱們頭上來了!”
孟玉蟬終於抬起眼,臉上卻沒什麽表情,隻淡淡問了句:“什麽時候的事?”
“就、就今天早朝後傳來的消息。”翠鶯急得跺腳,“聽說婚期定得急,下個月就要過門呢!二少夫人,您怎麽一點都不急啊?等清歡小姐當了側妃,曹姨娘還不得更囂張?”
孟玉蟬合上賬本,嘴角勾起一絲冷笑:“急什麽?她孟清歡這個側妃之位是怎麽來的,她自己心裏清楚。”
丫鬟們麵麵相覷,都不明白主子的意思。
“用計逼來的婚事,真當是什麽好事?”孟玉蟬語氣輕蔑,“四皇子府是什麽地方?那是龍潭虎穴。她孟清歡以為攀了高枝,殊不知是跳進了火坑。”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院中凋零的樹木:“等著瞧吧,這個側妃之位,遲早要她付出代價。”
翠鶯還是有些擔心:“可是眼下...”
“眼下咱們該做什麽還做什麽。”孟玉蟬打斷她,目光重新落回那本舊賬簿上,“有些人得意不了多久了。”
她撫摸著賬簿封麵上程氏親手寫的字跡,眼神漸漸變得冰冷。
孟家欠她母親的,欠她的,她都會一筆一筆討回來。
孟清歡的婚事?不過是個小插曲罷了。
與此同時,長慶侯夫人的院子裏卻是一片死氣沉沉。
不過短短三個月,蘇氏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原本烏黑的鬢發已經花白了大半,眼角的皺紋深得能夾死蚊子,整個人瘦得脫了形,坐在那裏就像個裹著華服的骨架。
“滾!都給我滾出去!”一個茶杯砸在地上,碎片四濺。
小丫鬟嚇得連滾爬爬地跑出屋子,另一個趕緊上前收拾殘局。
蘇氏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著。這些日子以來,她幾乎每天都要發好幾次脾氣。
院子裏伺候的下人個個提心吊膽,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觸了黴頭。
“夫人息怒。”心腹黎嬤嬤端著藥碗進來,輕聲勸慰,“氣大傷身,您要保重啊。”
蘇氏猛地抬頭,眼睛裏布滿血絲:“保重?我還有什麽好保重的?長安廢了,我也成了這副鬼樣子,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她說的是實話。
自從傅長安重傷,不僅身子垮了,前程也徹底毀了。
蘇氏所有的指望都落了空,再加上手中的權柄被架空,在侯府中的地位一落千丈。這種從雲端跌入泥潭的滋味,幾乎把她逼瘋。
黎嬤嬤歎了口氣,將藥碗遞到蘇氏麵前:“夫人先把藥喝了吧。”
蘇氏一把推開藥碗,褐色的藥汁灑了一地:“喝什麽喝!我都這樣了,還喝藥做什麽!”
她突然抓住黎嬤嬤的手,指甲幾乎掐進肉裏:“淩姨娘那邊怎麽樣了?”
黎嬤嬤吃痛,卻不敢掙脫,隻得低聲回道:“淩姨娘的傷勢好得差不多了,這幾日已經能下地走動了。”
蘇氏眼中閃過怨毒的光:“她倒是命大!然後呢?她都在做什麽?”
“這...”黎嬤嬤猶豫了一下,“淩姨娘這幾日去了表小姐那兒一趟,還去看了世子...”
“什麽?”蘇氏猛地站起身,聲音尖利,“她去看長安?誰允許她去的!那個賤人想對長安做什麽?”
黎嬤嬤趕緊安撫:“夫人別急,淩姨娘隻是去送了些補品,待了不到一刻鍾就走了。世子那邊有人看著,不會出事的。”
蘇氏卻完全聽不進去,在屋裏來回踱步,像個困獸:“她去看燼月?去看長安?那個賤人一定在謀劃什麽!一定是的!”
她突然停下腳步,死死盯著黎嬤嬤:“你說,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麽?是不是...”
黎嬤嬤趕緊打斷她:“夫人多慮了。淩姨娘能知道什麽?她不過是去看望看望晚輩罷了。”
蘇氏卻仿佛沒聽見,自顧自地喃喃自語:“不行,不能讓她得逞,我不能就這麽算了...”
她眼中突然迸發出一種近乎瘋狂的光:“去,派人盯著那個賤人!她的一舉一動我都要知道!還有長安那裏,加派人手,不許任何人接近!”
黎嬤嬤連聲應下,心裏卻暗暗叫苦。
如今的侯府早已不是從前的光景,蘇氏的話還有多少人肯聽,實在難說。
而此刻的淩姨娘院裏,卻是另一番景象。
淩姨娘確實已經能下地走動了,雖然臉色還有些蒼白,但精神卻很好。
她正悠閑地修剪著一盆蘭花,聽著心腹丫鬟匯報各院的情況。
“夫人又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砸了不少東西。”丫鬟小聲說,“聽說又換了兩個丫鬟。”
淩姨娘輕笑一聲:“由著她鬧吧。如今她也就隻能拿丫鬟出出氣了。”
“姨娘真是神機妙算。”丫鬟奉承道,“去看了表小姐和世子,果然讓夫人慌了神。”
淩姨娘放下剪刀,用帕子輕輕擦拭手指:“她越慌越好。慌了才會出錯,出了錯...”
她沒把話說完,但眼中的冷光卻讓丫鬟不寒而栗。
“姨娘,咱們接下來該怎麽做?”
淩姨娘微微一笑:“不急。先把身子養好,往後有的是時間。”
她望向窗外,正好看見一隻鳥兒振翅飛過,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好戲,才剛剛開始呢。
……
蘇氏的屋子裏靜得嚇人,隻剩下她粗重的喘息聲。
黎嬤嬤跪在地上,渾身發抖,剛才挨打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你再說一遍?”蘇氏的聲音冷得像冰,眼睛死死盯著黎嬤嬤,“長安...不是我的兒子?”
黎嬤嬤伏在地上,哭得喘不過氣:“夫人饒命,老奴也是剛從世子房裏偷聽到,淩姨娘偷偷告訴傅長安的...”
蘇氏猛地後退兩步,跌坐在椅子上,臉色白得嚇人。
她忽然想起當年生產時的情形,想起淩姨娘與她同日生產。
“是淩姨娘?”她猛地抓住扶手,指甲幾乎掐進木頭裏,“那個賤人用自己的孩子換走了我的兒子?是不是?”
黎嬤嬤隻是叩頭,不敢答話。
蘇氏突然大笑起來,笑聲淒厲得嚇人:“好啊,好得很!我養了二十年的兒子,竟然是那個賤人的種!”
她猛地站起身,在屋裏來回踱步,眼神瘋狂:“所以我的親生兒子,是傅九闕?”
黎嬤嬤嚇得魂飛魄散,連連磕頭:“夫人!這話可說不得啊!萬一猜錯了...”
“錯不了!”蘇氏斬釘截鐵,“同日生產,除了淩姨娘還有誰?難怪那個賤人總是護著傅長安,卻對傅九闕冷落輕視!原來如此!”
她突然停下腳步,臉上露出一種近乎癲狂的笑容:“好啊...真好...長安既然不是親生的,廢了也就廢了。但九闕,我的九闕還好好的!”
這一刻,蘇氏仿佛變了個人。方才的頹廢一掃而空,眼睛裏重新燃起了光。
她走到黎嬤嬤麵前,俯下身,聲音輕柔卻讓人不寒而栗:“嬤嬤,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黎嬤嬤嚇得直哆嗦:“沒人了...”
蘇氏滿意地點點頭:“那就好。這個秘密,你給我爛在肚子裏。若是傳出去半個字...”她沒說完,但眼中的殺意已經說明了一切。
黎嬤嬤連聲保證:“老奴不敢!老奴一定守口如瓶!”
蘇氏直起身,深吸一口氣。
“替我梳妝。”她突然說,“明日侯府宴客,我這個做主人的,總不能太失禮。”
黎嬤嬤愣在原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方才還又哭又鬧的夫人,怎麽突然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但蘇氏已經自顧自地走到妝台前坐下,看著鏡中憔悴的容顏,嘴角甚至泛起一絲笑意。
是啊,她怎麽能倒下去?
她的親生兒子還好好的,是深得皇上賞識的傅九闕!
隻要認回兒子,她就能重新奪回一切!
“還愣著做什麽?”蘇氏透過鏡子看向黎嬤嬤,“快來替我梳頭。對了,把我那件絳紅色的錦袍拿出來,明日穿。”
黎嬤嬤這才回過神,連忙爬起來伺候。
她小心翼翼地為蘇氏梳頭,發現夫人的兩鬢已經花白得厲害,隻好多抹些頭油遮掩。
“淩姨娘那邊...”黎嬤嬤猶豫著開口,“老奴聽說,她今日去找了表小姐,似乎是在商量明日宴會的事...”
要在往日,蘇氏早就跳起來要阻止了。但今日,她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讓她們折騰去。”
黎嬤嬤驚訝地抬頭,從鏡中對上蘇氏平靜的眼神。
“燼月那孩子,也是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蘇氏甚至笑了笑,“由著她去吧。”
黎嬤嬤心裏直打鼓,總覺得夫人這反應太反常了些。
但她不敢多問,隻好繼續梳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