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山風吹過，帶著一絲涼意，卻吹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血腥氣。
    戰士們已經將戰場打掃幹淨，兩輛從鬼子手裏繳獲的板車上堆滿了武器彈藥和物資，像是兩座移動的小山。
    沒過多久，張虎帶著那三個戰士深一腳淺一腳地從山路那頭回來了。
    他們的神情有些複雜，既有解氣後的痛快，又帶著一絲心悸。
    林無悔正靠在一棵樹上閉目養神，聽到腳步聲，他睜開了眼睛，目光平靜地落在張虎身上。
    “結果怎樣？”
    張虎走到他跟前，先是咽了口唾沫，聲音有些幹澀：“班長，都……都解決了。”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我們把那群二鬼子押到村口，把他們幹的那些混賬事一說，整個張家村都炸了。”
    “王大娘家的糧食就是被他們搶光的，李二叔的腿是被他們打斷的，還有……還有趙家的姑娘……”
    說到這裏，張虎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眼眶微微發紅。“鄉親們……瘋了一樣衝上來，用鋤頭，用扁擔，用石頭……活活把那群畜生給捶死了。”
    他呼出一口濁氣，仿佛要把胸中的鬱氣一並吐出，“場麵……真他娘的解氣，也真他娘的嚇人。”
    戰士們都沉默了，他們能想象到那是一種怎樣的場麵。
    那是被壓迫到極致的憤怒，是血債血償的咆哮。
    林無悔點了點頭，臉上沒有波瀾，仿佛結果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站直身體，環視了一圈自己的兵，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
    “都記住了。這次伏擊，鬼子是被我們在戰場上正麵擊斃的，至於那些漢奸，是被憤怒的張家村百姓打死的。跟我們偵察班，沒有半點關係。”
    張虎先是一愣，隨即瞪大了眼睛，片刻的震驚過後，他那張粗獷的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重重地點了點頭：“沒錯！就是這樣！他娘的，跟咱沒關係！”
    其他戰士也紛紛反應過來，看向林無悔的眼神裏，除了敬畏，又多了幾分發自內心的欽佩。
    班長這腦子，不光打仗好使，想得也比別人遠。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山林裏突然傳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和枝葉被撥開的嘩啦聲。
    “警戒！”
    林無悔一聲低喝，偵察班的戰士們瞬間做出反應。
    拉槍栓的聲音、機槍手趴到製高點的聲音、打開手榴彈蓋子的聲音，在寂靜的山道上接連響起。
    剛才還喜氣洋洋的氣氛瞬間變得肅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很快，一群穿著同樣洗得發白軍裝的八路軍戰士從林子裏鑽了出來，為首一人身材高大，麵容方正，正是三連連長王鐵膽。
    看清來人，林無悔鬆了口氣，放下了手裏的三八大蓋，其他人也紛紛解除了戒備。
    “連長，你怎麽來了？”林無悔迎了上去，表情自然，好像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
    “我怎麽來了？我再不來，你小子是不是就準備把天捅個窟窿？”
    王鐵膽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先是狠狠瞪了林無悔一眼。
    可當他的目光掃到那兩板車堆得冒尖的戰利品時，眼睛瞬間就直了。
    那瞪著的眼睛裏，哪還有半點責備，分明是見到了寶貝的精光。
    他快步走到板車旁，伸手摸了摸一挺歪把子機槍冰冷的槍身。
    接著又拿起一把嶄新的三八大蓋，拉了拉槍栓，聽著那清脆的機括聲，嘴巴咧開，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好小子，你這本事真不小，膽子也不是一般的大啊。”
    王鐵膽嘖嘖稱奇，隨即才想起來意，清了清嗓子解釋道：“我看你小子帶著人巡邏，這都快後半夜了還沒動靜，以為你們出事了，就帶人過來看看。”
    林無悔心裏劃過一道暖流，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王鐵膽壓低了聲音，湊到他耳邊。
    “那個……老子帶人過來的時候，離老遠就聽見槍聲了。後來嘛……就都看見了。”
    林無悔的嘴角幾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果然。
    下一秒，王鐵膽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他蒲扇般的大手熱情地摟住了林無悔的肩膀，剛才還板著的臉笑成了一朵菊花，稱呼都變了：“小林子，不對，林哥！”
    他一邊親熱地拍著林無悔的肩膀，一邊用下巴指了指那兩車戰利品，理直氣壯地說，
    “你看啊，你們偵察班滿打滿算就這麽十幾號人，這6挺歪把子，十來個擲彈筒，還有這麽多三八大蓋，你們用得完嗎？用不完嘛！這武器放著不打鬼子，那不是浪費嗎？”
    林無悔被他這副理所當然的無賴樣給氣樂了。
    他算是明白了，這位連長大人是打著“封口費”的主意來的。
    槍殺俘虜，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真要追究起來，也是個不小的麻煩。
    王鐵膽這是在拿這件事當籌碼，準備“打土豪”了。
    “得得得，”林無悔幹脆地一擺手，對著旁邊同樣目瞪口呆的張虎喊道，“張虎！”
    “到！”
    “挑三挺成色最好的歪把子，三個擲彈筒，再把咱們用不上的那些三八大蓋和王八盒子都清點出來。手榴彈和子彈也分一半出去，都給連長！”
    林無悔心裏有數。
    他們偵察班現在人手一支三八大蓋，再配上三挺機槍和三個擲彈筒，火力已經堪稱豪華頂配了。
    剩下的武器，以他們十幾個人的人力，也根本沒法帶著打仗，與其扔了，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好嘞！”張虎也是個明白人，立刻高聲應道。
    王鐵膽一聽，嘴巴直接咧到了耳根，笑得見牙不見眼。
    他興奮地一拍巴掌，對著身後帶來的戰士們一揮手：“還愣著幹什麽？快，快搬東西！都給老子小心點，別磕著碰著！”
    戰士們轟然應諾，喜氣洋洋地衝上去，開始交接武器彈藥。
    王鐵膽心滿意足地再次摟住林無悔的肩膀，這次的力道更重，也更親熱了。
    “林兄弟，你放心，哥哥我也不能虧待你！”
    他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你小子槍殺俘虜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還有咱們自己兄弟知。”
    “出了這個山溝，誰問起來，就是鬼子頑抗到底，被我們全部殲滅！”
    “我回去就給你寫一份大大的功勞報上去，再加上你上次繳獲糧食那件功勞，兩件並一件！”
    王鐵膽越說越興奮，用力拍了拍林無悔的胸膛：“我估摸著，等營長批下來，你小子怎麽也得混個排長當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