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團團部大院，今天沒了往日的喧囂。
    戰士們自發地站滿了院子，從門口一直排到大路上，黑壓壓的一片，鴉雀無聲。
    沒有命令，沒有口號，他們就那麽站著，手裏攥著槍，眼睛死死盯著那兩個背著簡單行李的人。
    李雲龍背著個打了補丁的挎包，梗著脖子往前走，看都不看兩邊一眼。
    “幹什麽玩意兒！都他娘的閑著沒事幹了？送我？老子是去當上門女婿，還是去見閻王？一個個哭喪著臉給誰看！解散！都給老子滾回去操練！”
    沒人動。
    戰士們的腳像是釘在了黃土地上，一雙雙眼睛裏，是壓抑不住的憋屈和不舍。
    隊伍的最前麵，是偵察排的兵。
    張虎眼圈通紅，帶著幾十號人把林無悔圍在中間。
    “排長，你要真去繡花，那我也不幹了，我也去繡花！”
    “沒錯，俺們排長萬軍叢中斬敵將首級，這麽大的功勞憑什麽撤職？”
    “排長，你要走帶我一起走吧，這八路我不幹了！”
    “排長……”
    “都給老子散開！”
    林無悔眼睛一瞪，把包往肩上甩了甩，“虎子，我不在，你給老子把偵察排管好了！”
    “咱們排剛被旅部嘉獎為‘英雄尖刀排’，誰要是辱沒了這英雄尖刀的名聲，就算我不在了，也得回來扒了他的皮！”
    前腳，嘉獎令剛到。
    他林無悔，個人榮獲一等狙擊英雄稱號。
    偵查排更是被改名英雄尖刀排，集體二等功！
    後腳，處分令也跟著來了。
    他這個榮立兩次一等功的英雄排長，戰場抗命，撤銷一切職務，準備去後方踩縫紉機。
    這他娘的上哪兒說理去？
    就在這時，一個爽朗的聲音打破了沉悶。
    “老李，你這就有點不近人情了。你要走了，這是同誌們的一片心意嘛。”
    眾人回頭，隻見丁偉背著手，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他身後跟著張大彪，一臉的無奈。
    李雲龍一看見丁偉，火氣更大了，把挎包往地上一摔。
    “好你個老丁！你他娘的來得正好！”
    李雲龍指著自己的鼻子，“你說說，我有什麽錯？不就是沒聽他的，從俞家嶺突圍嗎？”
    “反正是突圍，從哪個方向突圍不是突圍！老子一口吃掉了阪田聯隊，不給嘉獎也就算了，反倒給老子降了職！你說說，我這理兒到哪兒說去！”
    丁偉笑了笑，拍了拍他肩膀上的土：“行啦老李，你就別發牢騷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正好去後方歇歇腳。”
    “你放心，總部首長忘不了你的功勞，不定哪天，你就官複原職了。這新一團啊，早晚還是你的。”
    “放屁！”
    李雲龍一腳踢飛了腳邊的小石子，“降職倒沒什麽，老子又不是沒被降過！哪怕讓我去當個連長、排長，我也認了！”
    “可你聽聽，上級給老子安排的什麽差事？被服廠廠長！去他娘的被服廠！那是爺們兒幹的活嗎？我李雲龍這雙手，隻會摸槍，什麽時候摸過針線？這不是逼著張飛去繡花嗎！”
    這話一出，周圍的戰士們再也繃不住，有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隨即又趕緊憋了回去，一張張臉憋得通紅。
    丁偉看李雲龍是真氣得不輕，也不再開玩笑，臉色一正，轉身麵向全團的戰士，猛地抬手敬禮。
    “新一團全體都有！向老團長——敬禮！”
    “刷！”
    上千隻手臂猛然抬起，動作整齊劃一！
    李雲龍看著這幫親手帶出來的兵，眼眶微微發熱，嘴上卻依舊不饒人。
    他走過去，一拳捶在丁偉胸口。
    “老丁啊，咱倆好幾年沒見，剛一見麵就得分手，連口酒都沒喝痛快。我好不容易把新一團這幫小子調教出來，讓你小子撿了個大便宜，吃了頓現成飯！”
    丁偉也不躲，硬挨了他一拳，嘿嘿一笑：“誰讓咱是老戰友呢。”
    李雲龍哼了一聲，話鋒一轉：“事已至此，老子也認了。不過，我有兩個條件，你賣不賣我老李這個麵子？”
    “沒問題！”
    丁偉拍著胸脯，“你李雲龍發話，誰敢不給麵子？別說兩個，二十個都行！你說你也是，降職又不是一回兩回了，這次幹嗎發這麽大火？”
    “那好！”李雲龍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個條件，以後我要是官複原職，你得把張大彪那小子還給我！我用著順手！”
    丁偉看了一眼旁邊眼巴巴的張大彪，大手一揮：“得！我答應你！一個營長，我還能卡著不放？老戰友了，不至於！”
    張大彪頓時咧開了嘴。
    “第二個條件呢？”丁偉問。
    李雲龍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壞笑，眼神掃過全場，最後落在了林無悔身上。
    “我要下最後一個命令。”
    “行，你說。”丁偉做了個請的手勢。
    李雲龍清了清嗓子，猛地提高了音量，中氣十足地吼道：
    “林無悔！”
    林無悔一愣，下意識地站直了身體：“到！”
    “你個王八蛋！”
    李雲龍指著他鼻子破口大罵，“你小子膽大包天，竟敢違抗軍令！本來是要槍斃的！”
    “念在你小子立了兩次一等功，現在，老子以新一團前任團長的名義，正式將你驅逐出八路軍的編製！”
    全場一片嘩然。
    丁偉和張大彪都懵了。
    可李雲龍還沒完，他背起手，踱了兩步，學著大領導的派頭，繼續用官腔說道：
    “還有！我現在，是被服廠李廠長！”
    他頓了頓，一臉嫌棄地上下打量著林無悔。
    “你這小子，一看就笨手笨腳，連繡花都不會，要你何用？我以被服廠廠長的身份，正式宣布——你被開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