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71章 軍醫愣是守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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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
    林無悔感覺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腦袋裏像塞了一團滾燙的漿糊,昏昏沉沉。
    渾身都在疼,尤其是腿上的傷口,一陣陣鑽心的灼痛,讓他分不清自己是醒著還是在做夢。
    迷迷糊糊間,一個熟悉的身影在眼前晃動,帶著一股淡淡的草藥味。
    他費力地睜開眼,視線模糊,隻能勉強看清一個穿著灰色軍裝的女性輪廓。
    “銀……銀桂花?”
    他沙啞地出聲,嗓子幹得像是要裂開。
    眼前的身影似乎頓了一下,隨即快步走到他床邊。
    銀桂花沒說話,隻是俯下身,先用一根小勺,小心翼翼地給他喂下了一碗氣味古怪的湯藥。
    那藥一下肚,林無悔就感覺渾身的痛感似乎麻木了許多。
    緊接著,他感覺到腿上一涼,似乎有什麽鋒利的東西在劃過。
    是手術刀。
    銀桂花正借著昏暗的油燈,用一把磨得鋥亮的手術刀,一點一點地將他傷口周圍腐爛的死肉刮去。
    她的動作很穩,很專注,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刮完爛肉,又是火辣辣的酒精消毒,最後敷上不知從哪弄來的藥粉,再用幹淨的紗布層層包紮好。
    做完這一切,林無悔已經徹底昏死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再次睜開眼時,天已經蒙蒙亮。
    視線清晰了許多,高燒似乎也退了。
    他動了動身子,才發現床邊趴著一個人,身上還蓋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軍大衣。
    是銀桂花。
    她就那麽趴在床沿,睡得正沉。
    臉上帶著掩不住的憔悴和疲憊,眼眶下有著淡淡的青色。
    她守了多久?一天?還是兩天?
    或許是聽到了他翻身的動靜,銀桂花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猛地醒了過來。
    臉上帶著掩不住的憔悴和疲憊,眼眶下有著淡淡的青色。
    四目相對,她先是一愣,隨即臉上爆發出巨大的驚喜。
    “林同誌,你醒了?”
    她顧不上別的,二話不說就伸出手,探向林無悔的額頭。
    那隻手算不上細膩,指腹上甚至帶著薄繭,但觸感卻溫潤柔軟。
    當那隻手確認他已經退燒,準備離開時,林無悔心裏竟莫名生出一絲不舍。
    銀桂花鬆了口氣,眼中的欣喜幾乎要溢出來,可緊接著,那雙明亮的眼睛裏,水汽迅速氤氳,竟湧上了一股說不清的委屈。
    下一秒,豆大的淚珠就毫無征兆地滾落下來。
    她哭了。
    不是嚎啕大哭,就是那麽無聲地掉著眼淚,肩膀一抽一抽的。
    林無悔一下就懵了。
    這什麽情況?自己大難不死,她怎麽反而哭了?
    “你知不知道……”銀桂花帶著哭腔,聲音都在發抖,“你這條腿,就差一點……就差一點點就保不住了!”
    “你差點就成瘸子了,你知不知道!”
    她越說越委屈,仿佛那個差點殘廢的人是她自己。
    林無悔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胸腔裏翻湧、發酵。
    兩世為人,他還從沒有見過哪個女子,這樣為自己擔驚受怕,為自己流淚。
    他張了張嘴,剛想說點什麽,銀桂花卻像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猛地用手背擦掉眼淚,站起身就往外走。
    “你剛醒,我去給你弄點吃的。傷員多,我……我很忙。”
    看著她有些倉皇的背影,林無悔若有所思。
    軍醫……確實很忙吧。
    他不再多想,閉上眼,腦海裏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另一張張臉。
    那些跟著他衝鋒陷陣,卻再也回不來的兄弟……
    一張張鮮活的麵孔,最後都定格在倒下的那一刻。
    麻木和痛苦,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他身邊的兄弟,已經換了一茬又一茬了。
    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家底,一門德國造的重型榴彈炮,二十挺衝鋒槍,幾萬發子彈,一仗下來,全打光了。
    人,也沒了大半。
    外麵的人都喊他英雄,可他不是戰神,他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他也會累,會痛,會為了死去的弟兄難過。
    這一刻,他突然很想找個人傾訴一下。
    就在這時,門“吱呀”一聲又被推開。
    銀桂花端著一個豁了口的粗瓷大碗走了進來,濃烈的中藥味瞬間彌漫開來。
    “林同誌,喝藥了,你的傷還沒徹底穩定,得把炎症消下去。”
    林無悔點點頭,接過碗,仰頭一口氣灌了下去。
    下一秒,他的五官就痛苦地擠成了一團。
    “呸……呸呸!這麽苦?你這是放了二斤黃連吧?”
    看著他齜牙咧嘴的樣子,銀桂花“噗嗤”一下笑了出來,臉上的愁雲一掃而空。
    “黃連清熱解毒,對你的傷口好。”
    林無悔苦得直伸舌頭,正想抱怨兩句,卻看見一隻手掌攤開在了自己麵前。
    掌心裏,靜靜地躺著一顆已經有些融化、不成樣子的奶糖,糖紙都皺巴巴的,也不知被她揣了多久。
    “吃顆糖,就不苦了。”
    林無悔抬起頭,對上了那雙含笑的眼睛,清澈得像一汪溫柔的秋水。
    他有片刻的恍惚,伸手拿起那顆珍貴的奶糖,剝開糖紙放進嘴裏。
    一股濃鬱的甜香瞬間在味蕾上化開,驅散了滿口的苦澀。
    “甜嗎?”銀桂花歪著頭問,眼中帶著一絲期待。
    “老甜了。”林無悔咂了咂嘴,看著她的眼睛,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和你一樣甜。”
    “對了,你什麽時候升的軍醫?”
    銀桂花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連耳垂都變得粉嫩,第二句跟沒聽到一樣。
    她有些慌亂地移開目光,“那個……你帶回來的傷員還有很多,我得去看看他們了。”
    說完,她轉身就想走。
    “等等!”
    林無悔突然叫住了她。
    銀桂花停下腳步,有些不知所措地回過頭。
    林無悔撐著身子坐起來,從枕頭下摸出一把手槍,塞進了她的手裏。
    那是一把小巧精致的勃朗寧M1910,槍身保養得油光鋥亮,握把上鑲著貝母,一看就不是凡品。
    “我一個粗漢子,也沒什麽好東西送你。”
    林無悔看著她,眼神前所未有的認真,“這把槍,是我從一個鬼子大佐那繳來的,現在是我身上最好的東西了。你一個女同誌,在後方也得防身,拿著。”
    “還有……”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