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太行山的輪廓徹底吞噬。
    一處隱蔽的山洞內，潮濕的土腥味和腐爛的樹葉氣息混雜在一起，鑽進鼻孔裏，帶著一絲令人不適的涼意。
    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擋得嚴嚴實實，隻留下幾道微不可查的縫隙，透進幾縷慘淡的月光。
    十道身影靜靜地潛伏在黑暗中，他們身上穿著厚實的防彈衣，外麵罩著手工編織的草藤吉利服，與周圍的環境幾乎融為一體。
    若不是偶爾傳來的細微動靜，這裏就像一座死寂的墳墓。
    “他娘的！”
    張虎壓低了聲音咒罵一句，伸手在自己小腿上用力撓了一下，瞬間抓出幾道血痕。
    “這鬼地方的蚊子，比小鬼子的飛機還毒，隔著褲子都能叮一口。”
    他一邊說，一邊呲牙咧嘴地看著腿上冒出的一個個紅疙瘩，又癢又疼。
    林無悔沒有作聲，從懷裏摸出一個小竹筒，擰開蓋子，一股清涼的草藥味彌漫開來。
    他用手指蘸了些墨綠色的藥汁，熟練地塗抹在自己脖頸和手腕被叮咬的地方，那股煩人的瘙癢感立刻減輕了不少。
    他把竹筒遞給張虎：“省著點用，銀桂花用草藥葉子搗出來的，就這麽點。”
    張虎如獲至寶，趕緊接過去，小心翼翼地給弟兄們分了。
    一個叫劉川的年輕戰士是馬三挑來的，他一邊塗著藥，一邊摸了摸幹癟的肚子，忍不住小聲問道：
    “營長，咱們就這麽點幹糧，一人一把衝鋒槍，兩個彈夾，兩顆手榴彈，還有一壺水……這接下來幾天，咱們吃啥啊？”
    他的話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這是敵後，是潞陽城外圍，鬼子的巡邏隊跟蒼蠅一樣多。
    別說生火做飯，就是白天趕路都得把腦袋掖在褲腰帶上。
    十個人，十張嘴，人是鐵飯是鋼，餓著肚子可打不了仗。
    黑暗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林無悔身上。
    林無悔嘴角扯了扯，在眾人疑惑的注視下，他把手伸進自己隨身的行軍包裏，像是變戲法一樣，掏出了一大塊用油紙包著的東西。
    油紙揭開，一股淡淡的肉腥味散發出來。
    借著洞口透進的微光，眾人看清了，那是一塊足有五六斤重，帶著漂亮雪花紋理的生豬肉！
    肉質鮮紅，看著就新鮮得不得了。
    “我滴個娘……”張虎的眼睛瞬間就直了，口水差點沒當場流下來，“營長，你……你從哪兒弄來這麽好的肉？這肥瘦相間的，做成紅燒肉……”
    他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屁股上被結結實實地踹了一腳。
    “吃生的。”
    林無悔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張虎一愣，臉上剛浮現的喜色頓時僵住了。
    “生……生的？”
    不光是他，其他幾個新來的戰士也都麵露難色。
    他們是打仗的兵，不是茹毛飲血的野人。
    “在鬼子的占領區，幾十裏外都能聞到肉香。你想生火，是嫌咱們死得不夠快，還是想給小鬼子發信號，告訴他們我們在這兒開席呢？”
    王榮光冷冷地開口，他抽出腰間的匕首，麵無表情地在自己那份豬肉上割下一小片，直接丟進了嘴裏，像嚼牛肉幹一樣慢慢咀嚼起來。
    他的動作讓所有人閉上了嘴。
    道理誰都懂，可真要把生肉咽下去，還是需要莫大的勇氣。
    林無悔自己也割下一塊，放進嘴裏。
    出乎意料，這係統牧場出品的豬肉，竟然沒有多少腥膻味，反而帶著一絲奇特的甘甜，口感勁道，並不難以下咽。
    他看著還在猶豫的眾人，淡淡說道：“吃了它，補充體力。這是命令。”
    張虎一咬牙，學著王榮光的樣子，也割下一大塊塞進嘴裏，腮幫子鼓得老高，用力咀嚼著，喉結上下滾動，硬生生給咽了下去。
    “嘿，還別說，味道不錯！”他咂了咂嘴，眼睛一亮，“比俺們村裏過年殺的豬都好吃！”
    有了他帶頭，其他人也紛紛動起手來。很快，洞穴裏隻剩下壓抑的咀嚼聲。
    就在這時，洞外傳來一聲極輕的鳥鳴，緊接著，一個清脆的、刻意壓低的女聲響起，帶著幾分試探。
    “唐僧是什麽？”
    洞內瞬間死寂，咀嚼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在同一時間握緊了手裏的槍，肌肉緊繃，目光銳利地望向洞口。
    林無悔卻神色不變，他咽下嘴裏的肉，不緊不慢地回了一句。
    “唐僧是法海，一拳一個小妖怪。”
    洞外的女人似乎也鬆了口氣，片刻之後，遮擋洞口的藤蔓被輕輕撥開，一道纖細的身影貓著腰鑽了進來。
    來人是個二十出頭的姑娘，穿著一身打著補丁的粗布衣裳，頭發簡單地梳成一條辮子，臉上有些風塵仆仆的痕跡，
    但那雙眼睛，在昏暗中卻亮得驚人，像兩顆寒星。
    她迅速掃視了一圈洞內全副武裝的眾人，最後將目光鎖定在林無悔身上。
    “我是‘夜鶯’，奉上級命令，前來與你們接頭。”她的聲音很輕，但吐字清晰。
    林無悔點了點頭，示意她坐下。
    “辛苦了，同誌。”
    “夜鶯”沒有客套，直接從懷裏掏出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棉紙，攤開在地上。
    那是一份手繪的地圖，上麵用炭筆勾勒出了潞陽城的大致布局，其中一個地方被畫上了紅圈。
    “你們要的東西，代號‘血清X’，就儲存在這裏。”
    她指著那個紅圈，“潞陽城西的日軍細菌研究所，前身是德國人建的醫院。那裏戒備森嚴，由731部隊的佐藤大佐親自看管，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劊子手，手段極其殘忍。”
    “731部隊……”
    聽到這個名字，洞內的空氣仿佛都下降了幾度。
    在場的都是老兵，他們比誰都清楚這四個字背後代表的血腥和罪惡。
    “夜鶯”的神色也變得無比凝重，她看著林無悔，說出了一個讓所有人心裏一沉的消息。
    “根據我們最新的情報，三天後，也就是大後天的淩晨，日軍會派一趟專列，將這批‘血清X’秘密運往太原的總部基地。”
    她的聲音在寂靜的洞穴裏回響，每一個字都像一塊巨石，重重地砸在眾人的心頭。
    “一旦藥品被運到太原，那裏是日軍華北方麵軍的司令部所在地，防禦工事比潞陽城強十倍不止，你們再想拿到，就絕無可能了。”
    “也就是說……”張虎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俺們隻有三天時間了？”
    “對。”
    “夜鶯”點了點頭，她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一字一句地說道：“準確地說，你們隻有不到七十二個小時。必須在專列出發前，拿到東西，並且成功撤離。”
    洞穴裏，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每個人的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
    三天。
    時間就像一把懸在頭頂的鍘刀，已經開始緩緩下落。
    這次行動，已經不止九死一生了。
    還萬分緊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