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正式公布分配結果的幾天前，公司就已提前為每位學員發放了專屬的執行環。
    並不是隻有執夢者才配備執行環，這種設備在南柯的各個部門中都有不同用途——
    它可以用作身份識別、任務接收、通訊同步等功能，本質上是一種工作輔助工具。
    而在這一天，所有學員都是被自己的執行環通知去向的，盡管沒有明麵公布，隊友之間還是不可避免地會在第一時間知道彼此的結果。
    宿舍的門被推開時，楚山走了進來，手上還握著剛剛震動過的執行環。
    他掃了一圈，隻見其他人都在，唯獨連江不見蹤影。
    “執行部？”
    楚山盯著手環上跳出的字眼，皺著眉頭低聲嘟囔了一句，隨即抬頭問：“這聽著有點像執夢者的部門吧？你們呢？”
    “我也是執行部。”寒雨抬起頭，語氣平靜。
    他坐在床沿，身板挺得筆直，像是下意識進入了某種“待命”狀態。
    兩人對視了一秒，然後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洛陽。
    洛陽的表情微微一僵，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執行環，屏幕一片空白，沒有任何新消息推送。
    空氣頓時有些沉靜。
    楚山皺起眉頭，語氣一改剛才的輕鬆：“……難不成真的有淘汰機製？”
    “應該不至於吧。”寒雨低聲回道，眼中卻有一絲動搖。
    就在這時，洛陽的執行環忽然震動了一下。
    他猛地低頭，幾秒後，屏幕上終於跳出新的內容。
    “行動部。”他念出口時，語氣變得輕鬆。
    楚山張了張嘴，正準備說點什麽，忽然注意到宿舍裏還有個位置是空的。
    “哎，那烏龜呢？”他回頭環視了一圈，語氣帶點疑惑。
    早酒沒有訓練任務了，照理說他應該最早窩回宿舍，結果卻遲遲未現身。
    “我在技術部。”
    芙蓉抬起手腕，看著執行環上的信息，語氣平靜如水。
    她的聲音沒有起伏，臉上也看不出太多情緒波動，但她的目光卻悄悄落在了冰心身上。
    “冰心，你呢？”
    冰心低頭看向自己的執行環。屏幕剛剛彈出的通知讓她怔了一下，像是沒料到結果會是這樣。
    “嗯……我在行動部。”她輕聲答道，語氣有些遲疑，神情也變得複雜。
    “看來我們不在一個部門啊……”她微微歎了口氣，眼裏隱隱浮現出一絲失落。
    她原本以為，他們會被分在一起。
    盡管沒有說出口，但她的反應已然說明了一切。
    可顯然，公司有自己的考量。
    金淺淺和堯浪也很快被調回了各自的崗位。
    說起來，當執夢者的日子還是要輕鬆許多。
    金淺淺的夢境案子，早在訓練期間就已告一段落。
    孟杳然最後一次進入她的夢裏時，那個曾經反複出現的身影——段林，已經變得模糊了。
    她仍然能看到他，可那種執著的、撕心裂肺的情緒已經消失。
    現在的段林，像是一個偶然經過的路人，一個夢境中的殘影。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她徹底放下了，隻是她的潛意識已經不再將他定義為“不可割舍之物”。
    不過，通夢儀的數據顯示，她暫時是安全的。
    如果她的夢境是一座湖，那過去的她就是沉溺其中，拚命地想要撈住什麽。
    如今，她終於學會了站在湖邊，用一種近乎旁觀的心態，靜靜地看著湖中央泛起的層層漣漪。
    孟杳然抬起手，執行環的屏幕上亮起一道新通知。
    她靠向椅背，眼神微微一凝——又有新案子了。
    執夢者都有自己單獨的辦公室，但實際上隻是工位之間的隔板更高一些，讓他們的空間都相對獨立罷了。
    整個辦公區域的色調偏冷，以白與灰為主，燈光柔和卻毫無溫度。
    這裏沒有窗戶，空氣流通完全依賴智能恒溫係統，溫度恒定，濕度適中——
    最適合工作的狀態，但也最容易讓人忘記時間的流動。
    每個執夢者的工位都是相同的標準配置——
    一張光滑的白色桌麵，上麵隻有執行環的無線充電底座和一塊嵌入桌麵的超大觸控屏。
    每個工位配備一張極簡的白色桌麵，桌上隻有一塊嵌入式超大觸控屏和執行環的充電底座。
    隔板足夠高，坐下後完全看不到周圍人的屏幕，就算站起身，也隻能望見一道道光滑冰冷的頂沿。
    這不僅保證了個人工作的私密性，也讓彼此之間的交流幾乎為零。
    行動部的工作，不需要同事間的配合。
    不過，比起這片死寂的辦公區域，她真正要去工作的地方——艙體室，才是她真正的“戰場”。
    行動部的盡頭，有一扇黑色的金屬門。
    門後是一整排沉浸式艙體，每一座都像是訓練設備的升級版：透明外殼、流線型結構，內部填充著淺銀色的感應液，仿佛微光粼粼的深水池，能夠最大限度地屏蔽外部幹擾，引導執夢者迅速入夢。
    每次任務開始前，她都要在那裏完成接入。
    孟杳然低頭，按下執行環上的確認鍵，隨著數據同步完成，她站起身，朝那扇門走去。
    艙體室的門緩緩開啟，冷光在門縫中流動，如潮水般向她撲來。
    “不要！”男人的吼叫撕裂了天空。
    驚起的鳥群猛然振翅，高空盤旋，拖曳出大片陰影。
    少女從高處墜落，雙臂張開，仿佛在迎接地獄的擁抱。
    她的身影穿透陰影，如一柄墜落的利刃，劃破殘光，直衝地麵。
    這是一座廢棄而破敗的圓形建築，地麵布滿塵灰與破碎衣物，青苔爬滿石塊，空氣中彌漫著腐朽與潮濕的黴味。
    曾經的喧囂早已消散，唯有散落的彩布和破損的器具，像一具具未被埋葬的屍體，殘留著逝去的熱鬧。
    而少女的墜落，像是一刀斬下，將所有回憶生生割斷。
    孟杳然站在不遠處，看見男人跪地，抱頭痛哭，聲音如獸吼般撕裂空氣。
    她的心懸了起來。
    他會不會，也跳下去？
    隨著天空最後一抹藍被血色吞噬，少女的血在空中炸開，像盛放的煙火。
    轉瞬間，血雨傾盆而下，浸透地麵，吞噬一切色彩。世界，塌陷成一片猩紅，仿佛被烈焰啃噬的煉獄。
    男人跪在血泊中，淚水與血混成一體，順著臉頰滑落。他緩緩起身，朝前邁出一步。
    孟杳然的心髒猛地一縮。
    太近了。
    這個距離，她根本來不及阻止。
    不能再猶豫了。
    孟杳然抬手，執行環瞬間啟動——
    夢境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