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芙蓉白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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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雲逐漸遮掩月色,山林中的一處陡坡上,四個身型壯實的漢子搬運著兩具屍體,口中抱怨不停。
    “你說俺們是倒了什麽大黴?明明這倆是俺家圈養的嫩羊,就等著過冬時當口糧呢!偏偏這夏暑還未到,就得了這什麽霍亂。”
    “得了吧,沒給你染上就是幸事了。否則,說不定哥幾個連帶著你一同丟出來了!”
    “別廢話了,三更半夜的,趕緊扔了回寨子裏!若是讓那黑石寨的人發現,少不了麻煩!”
    幾人言語間來到了一條不過數尺寬的溪流旁,隨手把兩具被白布死死包裹著的屍體扔到了溪水中。
    “呼…”
    一陣山間的夜風吹過,地上低矮的野草堆裏葉葉相撞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音。
    幾個漢子頓時心中警覺起來,其中一人開口道:“別是什麽野獸聞著味來了,我們快些回去!”
    四人也都心頭嘀咕,應聲便走了。
    “嗚嗚嗚~”
    一陣哭泣聲在幾人離開後不久驀然響起,那被白布包裹著的兩具人屍中瘦弱些的那一具裏,忽然有什麽東西蠕動起來,絲絲縷縷的白色布條被一根根細長的手指撕碎。
    那白色布料如同紙張一般輕易的被撕成一根根細長的布條,然後從中透露出絲絲縷縷的黑色氣息。
    一個披散著極長黑發的女子幽幽站了起來,她垂著腦袋,長發上滿是烏黑的血跡,身上的白衣卻十分素淨。
    “嗚嗚嗚~”
    山風漸起,一陣陣地陰之氣匯聚在其身上,黑發縫隙中露出的嘴角不自覺浮現詭異的笑容。
    白無相默默出現,站在了這女鬼身前數丈處,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她,心中卻在思索,無論是自己,還是那黑石寨中的紅衣凶鬼,亦或者是眼前的怨鬼,都是最近幾日出現的。
    人道興盛,國泰民安,妖魔遁形。
    人道衰落,天下大亂,妖魔皆出。
    尋常妖魔也隻敢趁著這種時候現世作亂,那看起來此方世界的人族獵妖師和捉妖師應該是廣泛存在的。
    自己往後行事,便更要謹慎些了。
    “嗚嗚嗚~”
    這女鬼看到了身前的人影,雙目中血淚直流,身子一動便撲了過來。
    白無相見狀卻並不驚慌,隻微微一抬頭,瞬間俊秀的麵容化為一顆白骨森森的骷髏頭,兩隻空洞的眼眶中還燃起了幽藍色的火焰,對著眼前的女鬼厲嘯一聲。
    “吼…”
    “啊~”
    這女鬼瞬間被嚇得驚退,發出聲聲鬼哭的嚎叫之音。
    白無相收了麵容的恐怖,嘴角微微一抽,自己這是把小女鬼嚇哭了。
    “行了,你是怨念不散受地陰之氣而生的怨鬼,是還有前世記憶的,別裝那副模樣。”
    聽到眼前怪物的聲音,這白衣女鬼愣了下,不甘心的口吐人言道:“活著為人被當作畜生,死了成鬼還要受欺壓!這世間就對我一女子如此狠心嗎?”
    “你想報仇嗎?我可以幫你。”
    白無相站在淡淡月色中,他那張俊秀的麵容比白衣華服更素三分,一雙幽藍色的眸子裏帶著平靜的笑,就那樣直勾勾的盯著她。
    “你?你真的能幫我報仇嗎?”
    白衣女鬼回過神來,僅存的魂魄記憶讓她逐漸恢複成人的思維,直接跪下道:“還請公子垂憐!替我報此大仇!”
    白無相笑著伸出右掌,言語中像是帶著蠱惑,“成你心願,需以怨償。
    你可敢?”
    白衣女子聞言心頭的怨恨蜂擁而上,充斥腦海中,“小女子絕無不願!”
    說罷,她伸出右手,緩緩觸碰到了白無相的指尖,在兩人手指相觸的一瞬間,這白衣女鬼的魂體瞬間被強行吸走融入了白無相的體內。
    女鬼身上的滾滾怨力也一同被吸收進入怨靈珠之中,珠上玄光閃爍又有一道小術浮現而出。
    “失魂音,以怨力催動音聲,可使生靈失魂落魄,弱者魂體出竅,氣血強者亦會傷心欲絕。”
    白無相的嘴角微微上揚,他就知道收集怨靈珠所需的怨力不一定要殺人才行。
    “契約已成,且看無相替你了結心願。”
    他笑著揮動衣袍,身軀被一道玄光包裹著變幻莫測起來,隻眨眼間他便換了一副容貌,成了一個身穿青綠衫裙,鬢絲垂肩的秀美女子。
    藏在白無相體內的白衣女鬼驚訝道:“你,這模樣怎和我年少時有幾分相似?”
    白無相笑聲道:“你既獻祭怨力於我,我便知你身前之悲歡。你已失怨力,魂魄不久將散,還是且待在我這皮囊之內,看著血恨大仇在眼前得報吧。”
    說罷,他攏了攏衣袖,漫步輕移,便消失在了林間不見蹤跡。
    ……
    烏龍寨外十餘裏的山路上,那四個大漢半夜裏走了這許多路,已經有些困頓,便坐下來歇息了片刻。
    其中一位頭頂微亮的男子開口道:“你說,咱們這把得霍亂的屍體扔到黑石寨的附近,能害得到他們嗎?”
    “這誰知道呢?不過聽巫醫說這屍體被她老人家施了咒,放在黑石寨的水旁,隻要有人路過了,碰到這屍體,便能得上。”一個長臉漢子笑著繼續道:“早看那群遭瘟的玩意不順眼了,若真能讓他們內裏的了這疫病,那是再好不過了。”
    “哈哈哈,那倒也是。不過可惜了我那肥羊,那娘們長得標誌模樣,嘖嘖,下次隻怕是遇不到這樣的好貨色了。”一個臉上肥肉橫長的漢子還在惋惜著自己的肥羊。
    “呼~”
    一陣山風微微吹來,幾人都不由湧起幾分困頓,便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
    那長臉漢子躺在一棵樹根下,抱著腰間的長劍,睡了許久被一陣尿意憋醒,便睜開惺忪的眼走遠了十幾丈,褪衣解手。
    待他方便完後要回去時,眼角卻突然瞥見了一處草堆裏有著一塊青色的布紗,隻看品相就不像是粗布。
    他心中起了好奇,但還是心中警戒,便持劍小心的挑開了草堆,隻這一看就不由讓他呼吸粗重了起來。
    卻看草叢裏,正躺著一個衣衫淩亂的秀美少女昏睡著。
    那少女膚如白雪,黛眉秋眼,紅唇泛著誘人的水色,特別是身前被樹枝劃開的衣衫半隱半透出一抹肉色,讓這單身了許久的漢子根本難以自持。
    他直接把長劍甩到了一邊,然後猛然撲了上去,壓上了那香軟的肉身。
    卻不料這舉動猛然把睡夢中的女子驚醒,她一雙驚慌失措的眼睛中透露出無助的神色,雙手抱在身前,眼角不自覺的垂淚,低聲顫抖著問道:“你是誰?休要碰我?”
    “哈哈,好俊的小娘子。”長臉漢子見她醒來,不但不退,反而因眼前女子的抵抗戒備而更加興奮,“這荒山野嶺的,讓哥哥來好好疼愛你一番。”
    “嗚…不要,救…救命…嗚嗚嗚…”
    話音未落,便被粗糙的大手捂住了嘴巴,隻能發出一聲聲的低咽。
    不遠處,聽到動靜本就睡得極淺的禿頭漢子被這撩人音聲所驚醒,他看了一圈後便尋著聲音趕去,看到了草叢裏黑白相交的兩具肉體。
    白玉瘦軀媚眼如絲,黑膚壯身激昂凶猛。
    禿頭漢子看著眼前一幕,忍不住破口大罵,“狗日的,竟然在這野地裏享受吃獨食呢!起開,讓老子也來爽一爽!”
    “去你的,這是我先逮到的!”
    好事被人打攪,長臉漢子怒罵著嗬斥。
    被引得心身二火熊熊燃燒的禿頂漢子在看到那少女一臉沉醉對他勾著手指的模樣,理智被野性猛然壓製下去,二話不說抽出腰間的寶刀一刀刺穿了長臉漢子的胸口,鮮血自其胸前被長刀刺破的口子處潺潺流動而出,落在了那少女身上,卻顯得更加妖異撩人。
    禿頂漢子被眼前一幕所迷失了所有理智,瘋狂撲了上去。
    不遠處,被血腥味所驚醒的肥臉漢子皺著眉頭看了看四周,發覺隻有一個年紀最小的同伴外,其他倆人都不見了。
    他忍不住想要叫醒那同夥,但在耳邊傳來一聲熟悉的喘息聲所止住了。
    “怎麽好聲熟悉?”
    他好奇的走向聲音傳來處,入目的是兩具糾纏不休的肉體,以及一具赤裸的屍體。
    肥臉漢子看到那女子時,眼神瞬間直了,因為這女子和他那死去的肥羊麵容有幾分相似,隻是那肥羊被日夜折磨得麵容憔悴,遠遠沒有眼前這少女的靈動和秀美。
    他心底的欲火不受控製熊熊燃燒,沒有出聲,他提起闊刀,悄無聲息的走到了沉迷的二人身後,高高舉起鋒利的闊刀。
    許是察覺到了什麽,沉迷其中的禿頂漢子不經意的回過頭一看,卻猛然發覺一柄長刀重重落下,他隻來得及慘叫一聲,便人頭落地。
    血淋淋的頭顱恰好落到了那女子的懷裏,讓她驚恐不已的想要逃走,但卻被肥臉漢子一把抓了過來,重重的打了她一巴掌,罵道:“生畜還敢和別人做出這種事來?
    俺要讓你見識見識爺的厲害!”
    女子的慘叫聲自遠處傳來,驚醒了最後一人,這男子年歲剛過二十,他驚醒過來後尋聲趕去,卻見到了一片橫屍的場麵和那肥臉漢子的猙獰模樣,以及那貌美嬌弱女子的可憐模樣。
    “刀叔!你在幹什麽?怎麽馬叔和九叔都……你做什麽了?”
    被他一聲嗬斥,肥臉漢子反應過來,笑罵著:“小崽子,這裏沒你的事!滾一邊去,別打擾你爺爺的興致!”
    那女子一臉淚水,眼底滿是驚恐,被鉗製著脖頸,艱難的對他伸出雙手,嘴唇微動,“救…救我…少俠…嗚嗚……求你救…救我……”
    少年眼底升騰起一股怒火,渾身發熱,他看到了平日裏親近的人就這樣被同伴屠殺,忍不住怒起心頭,怒中升勇,不自覺的握緊了雙拳,盯著背對著他的肥臉漢子。
    那女子的一聲少俠喚起了他心底深處的幻想,他也曾幻想過當一個少俠,如若,如若自己救下了眼前這個女子……這般貌美的女子,豈不就是屬於他的了?
    而眼前這個肥肉橫臉的醜陋男人,屠殺同伴,如若自己把他殺了,那就為死去的九叔和馬叔報仇了!
    想到這裏,他舉起了平生第二次殺人之刀,對準了那個沉迷肉色的漢子。
    第一次殺人之刀,是他成年之時寨子裏特意尋來的肥羊,讓他親自殺了。彼時,身為少年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手握屠刀的快感,看著被他踩在腳下的肥羊眼中的絕望,恐懼,卑微無助的求饒,讓他在那一刻從一個孩子變為了男人!
    “唰~”
    泛著寒芒的刀刃重重的落下,肥臉漢子的人頭似曾相似的墜落到了少女懷裏,少女尖叫的掙紮甩開,半爬半跪的來到了少年腳下,低聲哭泣的抱著他的雙腿,像是眼前男子成為了她唯一的救命恩人。
    少年放下屠刀,半蹲下身子,捏起這個女子的下巴,讓她正視著自己的雙目,楚楚可憐的少女眼眸中唯有他一人,好似自己就是他的男人一般。
    少年得意的大笑一聲,抱住了眼前嬌弱女子,撲入了她的懷中。
    ……
    月色褪去,天穹逐漸白亮,林中霧氣茫茫,四具白骨靜靜的躺在白無相腳下。
    “他們,都死了嗎?”白衣女鬼聲音中帶著顫抖問道。
    “身為人的他們,已然死了。如今化作白骨的他們,不知能活否?”
    白無相單手負在背後,眸中無喜無悲,“人性貪婪,七情六欲,皆為屍鬼,奪其性命,吞其魂魄。
    不是我殺了他們,是你自己親手了結的他們。在幻像中你也親眼目睹了一切,心願可曾了了?”
    這女鬼顯身在霧氣中,盯著肥臉男子的白骨,喃喃道:“自我十六歲那年全家被擄到這烏龍寨中,每日被當作牛羊牲畜一樣活著,我親眼看著爹娘一個個被他們殺盡,成為了他們桌上食,腹中物,我每日都在心中咒罵,詛咒著他們,詛咒著烏龍寨的每一個盜匪,恨不得能成厲鬼扒他們的皮,吃他們的肉。
    如今,哪怕眼前這個圈養我的畜生死了,但我還想整個烏龍寨上下,盡數死絕!”
    白無相輕輕搖頭,“你的怨力不足以讓我為你殺完整個寨子的人。
    但,我會留下你一絲神魂怨力,寄存在我的衣袍上,或許有一日一隻又一隻的冤魂厲鬼來尋我,我便會去烏龍寨,完成你的心願。
    ”
    “好,我相信你。”
    “你叫什麽名字?”
    “楚紅梅。”
    “是個好名字,一聽便是美人。”
    “美人?
    芙蓉白麵,是帶肉骷髏。
    芍藥紅妝,是我殺人利器。”
    “有人來了,我們該走了。”
    林間茫茫霧靄中,有道人影逐漸模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