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1章 潁川來客,無聲的戰場
字數:8567 加入書籤
江源瘋了。
天下人皆如此說。
潁川名士聯名的請柬,何等分量?
那是天下文人的風骨!是士族階層的臉麵!
曹孟德見了,得禮讓三分。
劉景升見了,得奉為上賓。
可他江源,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山野村夫,竟當眾將它擲入火盆,焚為灰燼。
這不是狂妄。
這不是狂妄,是宣戰。
一記耳光,扇在天下讀書人臉上,打向整個士族階層。
如果說燒請柬是宣戰,那他接下來的話,就是往這場戰火裏,又澆上了一整桶滾燙的桐油!
“我江源,有一字,可安天下!”
“誰能猜中,千金奉上!”
一夜之間,消息席卷中原!
酒肆、茶館、官道、驛站……
凡有人煙處,皆在談論三個詞。
江源!
臥龍崗!
一字千金!
有人罵他狂徒,死期將至。
有人笑他小醜,嘩眾取寵。
更有人斷言,他這是以自毀之勢,衝撞門閥!
一時間,臥龍崗成了天下風暴的中心!
……
許都。
司空府。
“哈哈哈哈!好!好一個江源!好一個一字千金!”
聽完夏侯惇的密報,曹操非但不怒,反而拍案大笑。
堂下,荀彧、程昱等一眾謀士,麵麵相覷,皆是不解。
“主公,”荀彧上前一步,眉頭微蹙,“此人焚毀潁川請柬,又設此豪賭,行事乖張,近乎癲狂,恐非良才啊。”
“文若,你錯了。”
曹操笑聲一收,細長的眸中精光一閃。
“他這不是癲狂,這是陽謀!”
“他這是在用最直接,也最響亮的方式,指著潁川那幫腐儒的鼻子告訴全天下——”
曹操起身踱步,聲如金石。
“他江源,玩的是經世濟民的實學!是能讓百姓吃飽飯,能讓軍隊打勝仗的真本事!”
“他不屑,也沒空,去跟那幫人做什麽狗屁的口舌之爭!”
曹操的眼神愈發透亮,滿是英雄相惜的欣賞。
“他燒了請柬,看似得罪了天下士人。可‘一字千金’這四個字一拋出來,又把全天下的眼珠子,都給勾了過去!”
“他要搭一個天大的台子!他要讓所有人都來看!”
“看他江源,到底要拿出什麽驚世駭俗的東西來!”
程昱眼中精光一閃:“主公的意思是……”
“傳我命令!”
曹操猛地一揮手,嘴角咧開,滿是看好戲的興奮。
“我們也派人去!帶上千金!”
“但,不是為了猜字!”
“而是為了看戲!我倒要親眼看看,他江源的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他那安天下的一個字,究竟是什麽!”
……
官渡,袁軍大營。
與許都的亢奮不同,此地一片凝重。
謀士許攸正唾沫橫飛,向袁紹陳說臥龍崗的傳聞。
“主公!此江源,有經天緯地之才,神鬼莫測之能!連鳳雛龐統都在他手下叩首認輸!如今他又放出‘一字安天下’的狂言,必有所恃!”
許攸的眼中滿是貪婪與急切。
“我軍與曹賊對峙日久,糧草吃緊,士氣不振。若能得此人‘安天下’之策,哪怕隻是一言半語,都可能是我軍破局的轉機啊!”
袁紹撫須沉吟,麵露猶豫。
“子遠,此人行事如此狂悖,竟敢羞辱潁川名士,怕不是個沽名釣譽之輩吧?”
一旁的審配冷哼一聲:“主公明鑒!此等山野村夫,不過是想借機揚名,我等若派人前去,豈不是自降身份,平白抬高了他?”
“糊塗!”
許攸急得跳腳,指著審配的鼻子罵道。
“都什麽時候了,還在乎這些虛名!能贏,才是根本!主公!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袁紹心中一動。
隻要能贏了曹阿瞞,他便是天下主宰!
一個江源,再狂,若能為我所用,又有何妨?
“好!”
袁紹一掌拍案。
“就依子遠!立刻備上雙倍……不!三倍的厚禮!派使者火速前往臥龍崗!”
“我倒要看看,他那價值千金的字,究竟是什麽!”
……
天下風雲,盡匯臥龍。
而風暴中心的潁川,已是怒火滔天!
“豎子!豎子狂妄至極!!”
潁川書院內,名士陳群將瓷杯摜地,摔得粉碎!
他麵色鐵青,氣得渾身發抖。
那封請柬,字字出自他手。
江源燒的不是竹簡,是他的臉!是整個潁川士族的臉!
“竟敢以銅臭之物,來衡量聖人之道!他這是在羞辱!他這是在羞辱!羞辱我等天下所有的讀書人!”
堂下數十士子,無不義憤填膺。
“老師!此獠不除,我等顏麵何存!”
“請老師下令,我等願往臥龍崗,與那狂徒當麵對質,辯到理屈詞窮,跪地求饒!”
“對!讓他知道,什麽是聖人門下,什麽是浩然正氣!”
“安靜!”
陳群怒喝一聲,壓下了所有嘈雜。
他的眼底,掠過一絲陰毒。
“對付這等泥腿子出身的匹夫,何須與他辯經?”
“那隻會髒了我們的嘴!”
他掃視著堂下眾人,聲音冰冷。
“他不是要猜字嗎?好!我們就讓他猜!”
陳群嘴角勾起冷笑,仿佛已看到江源身敗名裂的下場。
“傳我號令!發動我潁川在天下各地的所有門生故舊!”
“就給我猜!把所有能想到的,關乎聖人德行、治國大道的字,都給我猜個遍!”
“仁、義、禮、智、信!”
“德、法、民、王、道!”
“我要讓他最後不管拿出哪個字,都在我等的算計之內!讓他那所謂的‘安天下之策’,淪為一個天大的笑話!”
“到那時,我等再引經據典,當著天下人的麵,把他的歪理邪說駁得體無完膚!”
“我要他從雲端跌落!要他被天下人的唾沫活活淹死!”
“老師英明!”
眾士子雙眼放光,齊齊躬身。
一張無形大網,裹挾著士族的怒火與陰謀,朝臥龍崗鋪天蓋地壓去。
……
臥龍崗。
稷下學宮。
與外界的驚濤駭浪相比,這裏靜得可怕。
學宮主院內,郭嘉臉色煞白,額角滲著一層細密的冷汗。
“老師!出事了!”
他將一卷情報遞到江源麵前。
“外麵……外麵全亂了套了!”
“潁川士族發動了所有門生,把能想到的字都猜了個遍!眼下整個南陽,甚至荊州,到處都是他們的人,舉著寫了‘仁’、‘義’、‘德’的木牌四處宣揚,說咱們故弄玄虛,早被他們看穿了!”
“流言都說您狂妄自大,不出三日,就要淪為天下笑柄!”
郭嘉急得團團轉。
“老師!這……這是要把我們往死路上逼啊!咱們現在該怎麽辦?”
而江源,正蹲在院角,悠閑地打磨著一架水車模型的齒輪,對郭嘉的焦急置若罔聞。
院中,唯有“沙沙”的打磨聲,與遠處工地的敲打聲。
那份從容淡定,與外界的腥風血雨,判若兩界。
直到齒輪嚴絲合縫,江源才拍掉木屑,擦了擦手,看向郭嘉,笑了。
“奉孝,急什麽?”
郭嘉一愣。
江源走到院中,望了望天。
“風浪越大,魚越貴。”
他的聲音很輕,卻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們把這個台子,搭得越高,動靜鬧得越大,全天下看戲的人就越多。”
“到那時,我要麽,從這高台上摔下來,摔得粉身碎骨,響聲傳遍天下。”
“要麽……”
“我站上去,便會站得更高,高到讓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郭嘉整個人一震!
借勢!
老師在借天下人之勢,借潁川士族之勢,借萬人之眼,辦自己的事!
這時,徐庶快步走入,捧著一疊竹簡。
他臉上不見焦灼,目光銳利,盡在掌握。
“先生!”
徐庶將竹簡呈上,躬身道。
“按照您的吩咐,政務部已經將這三日內,所有來臥龍崗猜字的人,悉數登記在冊!”
江源接過竹簡展開,上麵密密麻麻記錄著人名、來曆、所猜何字,以及背後勢力。
“陳留,張氏門生,猜‘仁’字,賞錢十文。”
“汝南,袁氏故吏,猜‘王’字,賞錢二十文。”
“許都來客,身份不明,猜‘利’字,未領賞錢,悄然離去……”
郭嘉湊近一看,倒吸一口涼氣!
這哪裏是登記表!
分明是一張網羅天下人心向背的勢力堪輿圖!
潁川的虛偽,袁紹的急切,曹操的試探……各方勢力,皆在此次“猜字”中,露出了蛛絲馬跡。
“好!好一個元直!”
江源撫掌讚歎。
“坐鎮臥龍崗,而知天下心。你這政務部,立了大功!”
徐庶難掩激動,第一次發覺,原來學問是如此鋒利的武器!
“皆是先生指點!”
就在此時,衛部的趙鐵柱快步來報,神情凝重。
“先生!莊子外麵……外麵來了一大隊人馬!”
“為首的,自稱……潁川陳群!”
來了!
郭嘉和徐庶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正主,終於登門了!
江源似早已料到,波瀾不驚,隻淡淡吐出兩個字。
“有請。”
片刻後,陳群為首的一眾潁川士族,在衛士“引領”下踏入主院。
他們個個華服高冠,神態倨傲,與這片熱火朝天的工地顯得格格不入。
陳群的視線掃過那些赤膊勞作、滿身泥土的工匠,輕蔑之色毫不掩飾。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布衣的江源身上。
“嗬嗬。”
陳群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聲音尖酸刻薄。
“江先生這臥龍崗,還真是‘百工’匯聚,熱鬧非凡呐。”
“隻是不知,這些奇技淫巧,與聖人所傳的煌煌大道相比,孰輕孰重?”
話音剛落,他身後便傳來壓抑的嗤笑。
這是當麵罵江源不務正業,專營下九流的玩意兒!
郭嘉和徐庶臉色一沉,正要發作。
源抬手製止,看著傲慢的陳群,不怒反笑,笑容燦爛。
他伸手指了指陳群,又指了指他身後那些高高在上的士族代表們,朗聲開口。
笑聲蓋過工地的叮當聲,傳遍整個山崗。
“陳先生來得正好!”
“我這安天下之字,說來也巧,正與先生方才所言的‘百工’,息息相關!”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驚愕、憤怒、期待的臉,聲音陡然拔高!
“明日午時!”
“我將在此處高台,向天下人,公布此字!”
“屆時,孰是孰非,孰輕孰重……”
“天下人,共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