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1章 潁川來客,無聲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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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源瘋了。
    天下人皆如此說。
    潁川名士聯名的請柬,何等分量?
    那是天下文人的風骨!是士族階層的臉麵!
    曹孟德見了,得禮讓三分。
    劉景升見了,得奉為上賓。
    可他江源,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山野村夫,竟當眾將它擲入火盆,焚為灰燼。
    這不是狂妄。
    這不是狂妄,是宣戰。
    一記耳光,扇在天下讀書人臉上,打向整個士族階層。
    如果說燒請柬是宣戰,那他接下來的話,就是往這場戰火裏,又澆上了一整桶滾燙的桐油!
    “我江源,有一字,可安天下!”
    “誰能猜中,千金奉上!”
    一夜之間,消息席卷中原!
    酒肆、茶館、官道、驛站……
    凡有人煙處,皆在談論三個詞。
    江源!
    臥龍崗!
    一字千金!
    有人罵他狂徒,死期將至。
    有人笑他小醜,嘩眾取寵。
    更有人斷言,他這是以自毀之勢,衝撞門閥!
    一時間,臥龍崗成了天下風暴的中心!
    ……
    許都。
    司空府。
    “哈哈哈哈!好!好一個江源!好一個一字千金!”
    聽完夏侯惇的密報,曹操非但不怒,反而拍案大笑。
    堂下,荀彧、程昱等一眾謀士,麵麵相覷,皆是不解。
    “主公,”荀彧上前一步,眉頭微蹙,“此人焚毀潁川請柬,又設此豪賭,行事乖張,近乎癲狂,恐非良才啊。”
    “文若,你錯了。”
    曹操笑聲一收,細長的眸中精光一閃。
    “他這不是癲狂,這是陽謀!”
    “他這是在用最直接,也最響亮的方式,指著潁川那幫腐儒的鼻子告訴全天下——”
    曹操起身踱步,聲如金石。
    “他江源,玩的是經世濟民的實學!是能讓百姓吃飽飯,能讓軍隊打勝仗的真本事!”
    “他不屑,也沒空,去跟那幫人做什麽狗屁的口舌之爭!”
    曹操的眼神愈發透亮,滿是英雄相惜的欣賞。
    “他燒了請柬,看似得罪了天下士人。可‘一字千金’這四個字一拋出來,又把全天下的眼珠子,都給勾了過去!”
    “他要搭一個天大的台子!他要讓所有人都來看!”
    “看他江源,到底要拿出什麽驚世駭俗的東西來!”
    程昱眼中精光一閃:“主公的意思是……”
    “傳我命令!”
    曹操猛地一揮手,嘴角咧開,滿是看好戲的興奮。
    “我們也派人去!帶上千金!”
    “但,不是為了猜字!”
    “而是為了看戲!我倒要親眼看看,他江源的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他那安天下的一個字,究竟是什麽!”
    ……
    官渡,袁軍大營。
    與許都的亢奮不同,此地一片凝重。
    謀士許攸正唾沫橫飛,向袁紹陳說臥龍崗的傳聞。
    “主公!此江源,有經天緯地之才,神鬼莫測之能!連鳳雛龐統都在他手下叩首認輸!如今他又放出‘一字安天下’的狂言,必有所恃!”
    許攸的眼中滿是貪婪與急切。
    “我軍與曹賊對峙日久,糧草吃緊,士氣不振。若能得此人‘安天下’之策,哪怕隻是一言半語,都可能是我軍破局的轉機啊!”
    袁紹撫須沉吟,麵露猶豫。
    “子遠,此人行事如此狂悖,竟敢羞辱潁川名士,怕不是個沽名釣譽之輩吧?”
    一旁的審配冷哼一聲:“主公明鑒!此等山野村夫,不過是想借機揚名,我等若派人前去,豈不是自降身份,平白抬高了他?”
    “糊塗!”
    許攸急得跳腳,指著審配的鼻子罵道。
    “都什麽時候了,還在乎這些虛名!能贏,才是根本!主公!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袁紹心中一動。
    隻要能贏了曹阿瞞,他便是天下主宰!
    一個江源,再狂,若能為我所用,又有何妨?
    “好!”
    袁紹一掌拍案。
    “就依子遠!立刻備上雙倍……不!三倍的厚禮!派使者火速前往臥龍崗!”
    “我倒要看看,他那價值千金的字,究竟是什麽!”
    ……
    天下風雲,盡匯臥龍。
    而風暴中心的潁川,已是怒火滔天!
    “豎子!豎子狂妄至極!!”
    潁川書院內,名士陳群將瓷杯摜地,摔得粉碎!
    他麵色鐵青,氣得渾身發抖。
    那封請柬,字字出自他手。
    江源燒的不是竹簡,是他的臉!是整個潁川士族的臉!
    “竟敢以銅臭之物,來衡量聖人之道!他這是在羞辱!他這是在羞辱!羞辱我等天下所有的讀書人!”
    堂下數十士子,無不義憤填膺。
    “老師!此獠不除,我等顏麵何存!”
    “請老師下令,我等願往臥龍崗,與那狂徒當麵對質,辯到理屈詞窮,跪地求饒!”
    “對!讓他知道,什麽是聖人門下,什麽是浩然正氣!”
    “安靜!”
    陳群怒喝一聲,壓下了所有嘈雜。
    他的眼底,掠過一絲陰毒。
    “對付這等泥腿子出身的匹夫,何須與他辯經?”
    “那隻會髒了我們的嘴!”
    他掃視著堂下眾人,聲音冰冷。
    “他不是要猜字嗎?好!我們就讓他猜!”
    陳群嘴角勾起冷笑,仿佛已看到江源身敗名裂的下場。
    “傳我號令!發動我潁川在天下各地的所有門生故舊!”
    “就給我猜!把所有能想到的,關乎聖人德行、治國大道的字,都給我猜個遍!”
    “仁、義、禮、智、信!”
    “德、法、民、王、道!”
    “我要讓他最後不管拿出哪個字,都在我等的算計之內!讓他那所謂的‘安天下之策’,淪為一個天大的笑話!”
    “到那時,我等再引經據典,當著天下人的麵,把他的歪理邪說駁得體無完膚!”
    “我要他從雲端跌落!要他被天下人的唾沫活活淹死!”
    “老師英明!”
    眾士子雙眼放光,齊齊躬身。
    一張無形大網,裹挾著士族的怒火與陰謀,朝臥龍崗鋪天蓋地壓去。
    ……
    臥龍崗。
    稷下學宮。
    與外界的驚濤駭浪相比,這裏靜得可怕。
    學宮主院內,郭嘉臉色煞白,額角滲著一層細密的冷汗。
    “老師!出事了!”
    他將一卷情報遞到江源麵前。
    “外麵……外麵全亂了套了!”
    “潁川士族發動了所有門生,把能想到的字都猜了個遍!眼下整個南陽,甚至荊州,到處都是他們的人,舉著寫了‘仁’、‘義’、‘德’的木牌四處宣揚,說咱們故弄玄虛,早被他們看穿了!”
    “流言都說您狂妄自大,不出三日,就要淪為天下笑柄!”
    郭嘉急得團團轉。
    “老師!這……這是要把我們往死路上逼啊!咱們現在該怎麽辦?”
    而江源,正蹲在院角,悠閑地打磨著一架水車模型的齒輪,對郭嘉的焦急置若罔聞。
    院中,唯有“沙沙”的打磨聲,與遠處工地的敲打聲。
    那份從容淡定,與外界的腥風血雨,判若兩界。
    直到齒輪嚴絲合縫,江源才拍掉木屑,擦了擦手,看向郭嘉,笑了。
    “奉孝,急什麽?”
    郭嘉一愣。
    江源走到院中,望了望天。
    “風浪越大,魚越貴。”
    他的聲音很輕,卻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們把這個台子,搭得越高,動靜鬧得越大,全天下看戲的人就越多。”
    “到那時,我要麽,從這高台上摔下來,摔得粉身碎骨,響聲傳遍天下。”
    “要麽……”
    “我站上去,便會站得更高,高到讓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郭嘉整個人一震!
    借勢!
    老師在借天下人之勢,借潁川士族之勢,借萬人之眼,辦自己的事!
    這時,徐庶快步走入,捧著一疊竹簡。
    他臉上不見焦灼,目光銳利,盡在掌握。
    “先生!”
    徐庶將竹簡呈上,躬身道。
    “按照您的吩咐,政務部已經將這三日內,所有來臥龍崗猜字的人,悉數登記在冊!”
    江源接過竹簡展開,上麵密密麻麻記錄著人名、來曆、所猜何字,以及背後勢力。
    “陳留,張氏門生,猜‘仁’字,賞錢十文。”
    “汝南,袁氏故吏,猜‘王’字,賞錢二十文。”
    “許都來客,身份不明,猜‘利’字,未領賞錢,悄然離去……”
    郭嘉湊近一看,倒吸一口涼氣!
    這哪裏是登記表!
    分明是一張網羅天下人心向背的勢力堪輿圖!
    潁川的虛偽,袁紹的急切,曹操的試探……各方勢力,皆在此次“猜字”中,露出了蛛絲馬跡。
    “好!好一個元直!”
    江源撫掌讚歎。
    “坐鎮臥龍崗,而知天下心。你這政務部,立了大功!”
    徐庶難掩激動,第一次發覺,原來學問是如此鋒利的武器!
    “皆是先生指點!”
    就在此時,衛部的趙鐵柱快步來報,神情凝重。
    “先生!莊子外麵……外麵來了一大隊人馬!”
    “為首的,自稱……潁川陳群!”
    來了!
    郭嘉和徐庶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正主,終於登門了!
    江源似早已料到,波瀾不驚,隻淡淡吐出兩個字。
    “有請。”
    片刻後,陳群為首的一眾潁川士族,在衛士“引領”下踏入主院。
    他們個個華服高冠,神態倨傲,與這片熱火朝天的工地顯得格格不入。
    陳群的視線掃過那些赤膊勞作、滿身泥土的工匠,輕蔑之色毫不掩飾。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布衣的江源身上。
    “嗬嗬。”
    陳群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聲音尖酸刻薄。
    “江先生這臥龍崗,還真是‘百工’匯聚,熱鬧非凡呐。”
    “隻是不知,這些奇技淫巧,與聖人所傳的煌煌大道相比,孰輕孰重?”
    話音剛落,他身後便傳來壓抑的嗤笑。
    這是當麵罵江源不務正業,專營下九流的玩意兒!
    郭嘉和徐庶臉色一沉,正要發作。
    源抬手製止,看著傲慢的陳群,不怒反笑,笑容燦爛。
    他伸手指了指陳群,又指了指他身後那些高高在上的士族代表們,朗聲開口。
    笑聲蓋過工地的叮當聲,傳遍整個山崗。
    “陳先生來得正好!”
    “我這安天下之字,說來也巧,正與先生方才所言的‘百工’,息息相關!”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驚愕、憤怒、期待的臉,聲音陡然拔高!
    “明日午時!”
    “我將在此處高台,向天下人,公布此字!”
    “屆時,孰是孰非,孰輕孰重……”
    “天下人,共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