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趙珣出發去北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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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樊的秋晨,總帶著一股鐵與火的氣息。
    黑石山的鐵礦傳來叮叮當當的敲打聲,像大地的心跳;校場上的馬蹄聲震得地動山搖,玄甲在朝陽下閃著冷光;連護城河裏的水,都帶著股鐵鏽味——那是常年衝刷兵器甲胄留下的印記。
    聽雪軒的正廳裏,趙珣站在巨大的輿圖前,指尖劃過“北椋”二字。輿圖是用羊皮縫製的,邊角已經磨得發白,上麵密密麻麻標注著關隘、河流、城鎮,每一個墨點都浸著血汗。他穿著件玄色勁裝,腰間懸著那杆剛淬過火的“裂嶽槍”,槍穗上的紅纓在穿堂風裏輕輕晃動。
    “李參軍,糧草都備齊了?”趙珣頭也不抬,聲音裏帶著剛突破境界後的沉穩,卻又藏著股按捺不住的銳氣。
    站在一旁的李參軍連忙躬身:“回主公,糧草已備足三個月的份例,分裝在二十輛糧車裏,由英布的騎兵營親自押送。另外,屬下還備了些襄樊特產的鐵礦砂,磨成了精粉,裝了十車,算是給北椋王府的見麵禮。”他的右臂還打著繃帶,上個月糧倉失火時被砸傷的,至今沒好利索,說話時微微發顫。
    趙珣轉過身,看了眼他的繃帶,眉頭皺了皺:“你的傷還沒好,就別跟著折騰了。襄樊的政務,你多費心。”
    李參軍挺直了腰板,聲音洪亮:“主公放心!屬下這條胳膊還能扛事!襄樊有陸先生盯著,出不了亂子。倒是主公此去北椋,山高路遠,得萬事小心。”
    提到陸詡,趙珣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那個眼盲心不盲的謀士,此刻怕是正在賬房裏撥弄算盤,把襄樊的每一文錢都算得明明白白。有他在,後方確實穩妥。
    “英布的騎兵營,都安排好了?”趙珣又問。
    “三百精銳,個個能開三石弓,馬術精湛,”李參軍道,“英布說,就算遇到趙毅的破山營,也能殺出條血路來!”
    趙珣點點頭。英布是他一手帶出來的悍將,性子烈得像匹野馬,打起仗來不要命。有他的騎兵營護駕,確實安心。
    “周平呢?那小子的熔爐擺弄完了?”
    提到周平,李參軍忍不住笑了:“周師傅啊,昨晚就沒睡,守在熔爐邊淬最後一爐鋼。他說要給主公打一副新的槍頭,用黑石山最純的鐵礦,再摻點西域的隕鐵,保證能一槍捅穿北椋的鐵甲。”
    趙珣也笑了。周平是個典型的鐵匠癡,眼裏隻有鐵器,別的啥都不管。但他打的兵器,確實是襄樊一絕,鋒利得能吹毛斷發。
    正說著,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金屬碰撞的脆響。周平提著個黑布包裹走進來,臉上沾著黑灰,眼睛裏卻閃著光,像兩團小火苗。
    “主公!成了!”周平把包裹往桌上一摔,解開繩結,露出裏麵的槍頭。槍頭足有三尺長,通體黝黑,卻泛著暗紫色的光澤,刃口鋒利得能映出人影,槍尖處刻著個小小的“珣”字,是用隕鐵鑲嵌的,在晨光裏閃著星芒。
    “試試?”周平搓著手,一臉期待,像個等著誇獎的孩子。
    趙珣拿起槍頭,掂量了掂量,分量比尋常槍頭重了三成,卻不滯澀。他手腕一翻,槍頭在空氣中劃出道殘影,帶起的勁風竟把桌上的燭火吹得歪倒。
    “好東西!”趙珣讚了一聲,眼底閃過一絲滿意,“周平,這槍頭,比你上次給我打的那杆,強了不止一個檔次。”
    周平嘿嘿直笑:“那是!屬下這次加了隕鐵,淬火時又用了黑石山的溫泉水,剛柔並濟,捅鐵甲跟捅豆腐似的!主公去北椋,要是有人不長眼,就用它給咱們襄樊長長臉!”
    趙珣把槍頭遞給身後的親衛,讓他拿去裝在槍杆上,又看向周平:“這次去北椋,你跟我一起走。徐驍麾下有個叫褚祿山的,據說也是個玩鐵器的行家,你去跟他好好學學,看看人家是怎麽鍛造的。”
    周平眼睛一亮,差點蹦起來:“真的?能跟褚將軍討教?太好了!屬下這就去收拾行李!”說完,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連黑布包裹都忘了拿。
    李參軍看著他的背影,笑著搖頭:“這周師傅,真是個活寶。”
    趙珣沒笑,他走到窗邊,望著校場的方向。三百騎兵正在列陣,玄甲連成一片,像湧動的烏雲。英布騎著匹黑馬,在陣前高聲訓話,聲音粗得像砂紙磨過鐵板:“都給老子聽好了!這次護送主公去北椋,誰要是掉鏈子,老子打斷他的腿!路上遇到不長眼的,不用請示,直接砍了!”
    騎兵們齊聲怒吼,聲浪直衝雲霄,驚得聽雪軒的簷角銅鈴叮當作響。
    “主公,葉先生來了。”親衛低聲稟報。
    趙珣轉過身,隻見葉孤城站在門口。他依舊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青布長衫,手裏提著個小小的行囊,看起來像個雲遊的書生,唯有腰間那柄未出鞘的劍,透著股斬盡天下的寒氣。
    “葉先生。”趙珣微微頷首。自那晚突破二品,葉孤城說的那句“可一戰殺柳蒿師”,就像顆定心丸,讓他心裏踏實了不少。
    葉孤城點點頭,目光落在輿圖上的北椋地界:“徐驍麾下,高手如雲。褚祿山、袁左宗、白熊、陳芝豹……個個都是二品往上的好手,主公此去,需得謹慎。”他的聲音平淡,卻像冰錐一樣刺破虛妄,“尤其是陳芝豹,人稱‘小人屠’,槍法通神,據說已半步踏入一品境,主公若與他交手,需得用盡全力。”
    趙珣握緊了拳頭,指節泛白:“我知道。但我趙珣的槍,也不是吃素的。”他頓了頓,語氣裏帶著股狠勁,“正好借此機會,讓北椋看看,襄樊的‘裂嶽槍’,不比他們的‘霸王槍’差!”
    葉孤城眼中閃過一絲讚許:“有這份心氣,便好。屬下已將沿途的關隘、驛站都查探清楚,避開了趙毅的勢力範圍,走西路的古商道,雖繞些遠,卻穩妥。”他從行囊裏掏出張紙條,遞給趙珣,“這是沿途可能遇到的險地,屬下都做了標注,主公過目。”
    紙條是用麻紙寫的,字跡清雋,上麵列著“野狼穀”“黑風口”“斷雲崖”等地名,每個地名後麵都畫著個小小的骷髏頭,旁邊標注著“盜匪”“瘴氣”“滾石”等字樣。
    趙珣接過紙條,仔細看了看,折好塞進懷裏:“有勞葉先生了。”
    正說著,英布大步流星地走進來,身上的玄甲還沒卸,帶著股汗味和馬腥味:“主公!騎兵營都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他身材魁梧,站在那裏像座黑鐵塔,腰間的彎刀還在滴血——剛在校場斬殺了匹不聽話的烈馬,用熱血祭旗。
    “英布,”趙珣看著他,眼神銳利,“此去北椋,路途遙遠,你要護住糧車和周平,不可大意。”
    “主公放心!”英布拍著胸脯,鎧甲發出“哐當”一聲,“誰敢動主公的東西,老子就剁了他的爪子!”
    趙珣點點頭,又看向李參軍:“我走之後,襄樊的防務就交給你和陸先生。趙毅的破山營要是敢來犯,不用客氣,直接打回去!讓他們知道,襄樊的城門,不是那麽好進的!”
    “屬下遵命!”李參軍躬身應道,聲音帶著股狠勁,忘了胳膊的傷痛。
    一切安排妥當,趙珣走到兵器架前,拿起那杆剛裝好槍頭的“裂嶽槍”。槍身通體黝黑,槍頭泛著暗紫,紅纓在陽光下像團燃燒的火。他掂量了掂量,隻覺得一股熟悉的力量順著手臂湧上來,與丹田處的內息呼應,發出輕微的共鳴。
    “走吧。”趙珣扛起長槍,轉身往外走。槍杆撞在門框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像在敲出征的鼓。
    葉孤城提著行囊,默默跟在他身後。青布長衫在玄甲親兵中穿過,像一片孤雲,卻又帶著股無形的威壓,讓身邊的親兵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聽雪軒外,早已備好車馬。一輛烏木馬車,車廂寬敞,裏麵鋪著厚厚的氈墊,是給趙珣和葉孤城坐的;後麵跟著三十輛糧車和物資車,每輛車都由兩匹駿馬拉著;最外圍是三百騎兵,玄甲黑馬,排成整齊的隊列,像一道黑色的鐵牆。
    周平背著個巨大的工具箱,裏麵塞滿了錘子、鑿子、鉗子,還有幾塊他舍不得丟下的隕鐵,正圍著馬車打轉,嘴裏嘟囔著:“這車輪得加固一下,北椋的路不好走……”
    看到趙珣出來,周平連忙跑過來:“主公,車都檢查好了,保證結實!”
    趙珣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擺弄了,上車吧。”
    “哎!”周平應了一聲,笨拙地爬上最後一輛物資車,還不忘把工具箱抱在懷裏。
    趙珣翻身上馬,是匹通體烏黑的戰馬,名叫“踏雪”,是英布特意給他挑選的,能日行千裏。他勒住韁繩,回望襄樊城。
    城牆高聳,青磚上布滿箭孔,那是曆次大戰留下的傷痕;黑石山的煙囪冒著濃煙,像條黑龍,盤旋在半空;校場上的士兵還在操練,呐喊聲震得空氣發顫。這是他的城,他用槍、用血、用命守護的地方。
    “主公,該出發了。”葉孤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已經坐在了馬車裏,隻露出半個身子,青布長衫的一角垂在車外,被風吹得輕輕擺動。
    趙珣深吸一口氣,調轉馬頭,槍尖直指北方:“出發!”
    “殺!”
    三百騎兵齊聲怒吼,聲浪直衝雲霄。馬蹄聲震得地動山搖,玄甲在陽光下閃著冷光,像一道黑色的洪流,朝著北門湧去。
    城門口,早已擠滿了百姓。有提著籃子的農婦,有扛著鋤頭的老農,有推著獨輪車的商販,還有穿著校服的孩童。他們自發地站在路邊,手裏拿著雞蛋、饅頭、布條,想給隊伍送行,卻又不敢靠得太近,隻能遠遠地看著,眼裏閃著淚光。
    “世子爺,一路保重啊!”一個老織戶喊道,他就是上次糧倉失火時,趙珣用後背護住的那個。他手裏拿著塊剛織好的棉布,想遞過來,卻被擁擠的人群擋住了。
    “世子爺,到了北椋,給咱襄樊長長臉!”一個鐵匠鋪的學徒大聲喊,他爹是周平的徒弟,從小聽著趙珣的故事長大。
    趙珣勒住馬,對著百姓們拱了拱手。他沒說話,隻是握緊了手裏的“裂嶽槍”,槍尖上的紅纓在風裏獵獵作響。他知道,這些百姓的期待,比任何誓言都重。
    李參軍站在城樓上,望著漸漸遠去的隊伍,右手緊緊攥著城磚,直到指節發白。他身後,陸詡拄著拐杖,靜靜地站著,雖然看不見,但耳朵微微動著,聽著隊伍遠去的馬蹄聲,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隊伍出了北門,沿著古商道向北行進。道兩旁的白楊樹葉子已經黃了,被風吹得嘩嘩作響,像在為他們送行。遠處的雁門關在雲層裏若隱若現,像一頭蟄伏的巨獸。
    馬車裏,趙珣靠著車窗,看著外麵飛逝的景物。葉孤城坐在對麵,手裏拿著本《劍道真解》,看得入神,青布長衫上落了片白楊葉,他卻渾然不覺。
    “葉先生,”趙珣忽然開口,“你說,徐驍會怎麽待我們?”
    葉孤城放下書,目光平靜:“徐驍是梟雄,懂得權衡利弊。主公此去,帶著襄樊的誠意,也帶著二品小宗師的實力,他會給主公應有的尊重。但北椋王府內部派係林立,未必人人都歡迎我們。”他頓了頓,補充道,“尤其是陳芝豹,據說他與靜安王趙衡(趙珣父親)有舊怨,主公見到他,需得格外小心。”
    趙珣點點頭。他聽說過陳芝豹的故事,那個白衣勝雪的將軍,槍法通神,卻也心狠手辣,當年在青州之戰中,一槍挑翻了趙衡麾下三名大將,讓靜安王府元氣大傷。
    “舊怨?”趙珣冷笑一聲,握緊了手裏的槍,“到了北椋,我倒要看看,他的槍快,還是我的槍硬!”
    葉孤城沒再說話,隻是拿起那片白楊葉,輕輕吹了吹上麵的灰塵。
    馬車繼續前行,車輪碾過石子路,發出“咯吱”的聲響。外麵傳來英布的吼聲:“都打起精神來!前麵就是野狼穀,小心戒備!”
    趙珣掀開窗簾,隻見前方出現一道狹窄的山穀,兩側是陡峭的懸崖,怪石嶙峋,像猛獸的獠牙。風從穀裏吹出來,帶著股腥氣,讓人不寒而栗。
    “葉先生,”趙珣握緊了槍,“看來,這趟旅程,不會太太平。”
    葉孤城的手放在了劍柄上,青布長衫下的肌肉微微繃緊:“有屬下在,主公放心。”
    話音剛落,山穀兩側忽然傳來“嗖嗖”的箭聲!數十支冷箭從懸崖上射下來,帶著破空的銳嘯,直撲隊伍!
    “有埋伏!”英布怒吼一聲,拔出彎刀,揮刀格擋。“鐺”的一聲,一支冷箭被他劈成兩半,火星四濺。
    騎兵們紛紛舉起盾牌,護住糧車和馬車。箭雨打在盾牌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像過年時的爆竹。
    趙珣推開車門,翻身下馬,握緊“裂嶽槍”,目光如電,掃向懸崖兩側:“不知是哪路朋友,敢攔我趙珣的路?報上名來!”
    懸崖上沒有回應,隻有更多的冷箭射下來,箭杆上刻著個小小的“趙”字——是趙毅的人!
    “狗東西!”趙珣眼中閃過一絲厲色,“真以為我襄樊好欺負?”
    他猛地沉腰擰胯,手中長槍化作一道黑電,朝著懸崖上擲去!槍杆在空中發出龍吟般的鳴響,帶著股一往無前的氣勢,竟硬生生穿透了三名弓箭手的胸膛,將他們釘在了岩石上!
    “殺!”
    趙珣怒吼一聲,縱身躍起,踩著騎兵的盾牌,朝著懸崖上衝去。玄色勁裝在箭雨中穿梭,像一道黑色的閃電。
    葉孤城緊隨其後,青布長衫一閃,人已在數丈之外。他的劍依舊沒出鞘,隻是隨手一揮,便有數十支冷箭被無形的氣勁震斷,紛紛掉落。
    懸崖上的弓箭手見狀,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跑。可趙珣的槍太快了,葉孤城的劍更快——槍影如龍,劍氣如霜,轉眼間,懸崖上的弓箭手就被清理得幹幹淨淨,隻留下一地屍體和斷裂的弓箭。
    趙珣站在懸崖邊,俯瞰著下方的隊伍,胸口微微起伏。突破二品後,他的力量、速度、反應都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剛才那一槍,幾乎沒費什麽力氣。
    “主公威武!”下麵傳來騎兵們的歡呼聲,震得山穀嗡嗡作響。
    葉孤城走到他身邊,目光望向北方,聲音低沉:“趙毅的人,隻是開胃小菜。真正的硬仗,在北椋。”
    趙珣點點頭,握緊了失而複得的“裂嶽槍”。槍頭上還在滴血,紅纓在風裏像團燃燒的火。
    “走!”趙珣轉身,朝著山下走去,“繼續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