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教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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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國商人皆反?
    那就隻能希望這些人的腦袋,能值得一百零九尊列侯。
    禦史大夫枚皋臉色鐵青,此製之下,大漢巨商大賈,哪怕不想反,或許都會被逼反,那些世家、大族、豪強,大刀早就饑渴難耐了。
    哪怕不夠列侯之位,能貢獻免除終身徭役、入朝擔任郎官等,也足以讓天下人趨之若鶩了。
    當國儲君,絕殺了陛下的合作夥伴。
    等等。
    那錢呢?
    枚皋一怔,眼睛望向了大農令顏異、少府卿趙禹,那一夜,到底發生了什麽。
    注意到禦史大夫的視線,顏異報之以微笑,趙禹略顯心虛,就是這個心虛,讓枚皋身形一震。
    國庫、禦府的錢,該不會、該不會……枚皋無法想象,當國儲君在不知不覺間,控製了陛下的錢和錢的來源。
    這天底下,有什麽比手心朝上衝別人要錢更寒顫人的嗎?
    尤其,那個人還是自己年少的兒子。
    枚皋心神大亂,連公孫弘宣布車船稅新政通過都沒有回意,吾丘壽王感知到老友的不對,向對方投去了詢問的眼神,得到的,卻是一個充滿苦澀的笑容。
    如果真如猜測的那般,甘泉宮的陛下立刻就要坐不住了。
    “新政四,全麵取消外域降虜的供養,準許中、外通婚,效力,地方一幹財政統統歸入朝廷。”
    張湯望著中、外兩朝公卿、列侯、宗室大臣,述說道:“在過去的十數年中,得益於大司馬衛青、嫖姚校尉的蓋世之功,我大漢朝在對外作戰中,連勝連捷,異族望風而降,甚至舉國歸附,踐行了‘普天之下,莫非漢土,率土之濱,莫非漢臣’的偉大初心和使命。”
    一張恢宏的帝國畫卷,仿佛在所有的人眼前展開,衛青、霍去病等大漢諸將在對匈、對外戰場的表現和成就,透過文字之背,都能讓人心旌搖曳。
    一洗高祖時期白登之圍,被迫和親的恥辱,說是“偉大”,一點都不為過。
    中朝官吏怎麽聽怎麽不對,光說戰將之功,那陛下呢?
    張湯不等發問,繼續道:“但是,這一切的有為都是需要代價的,無形的民力不提,最直觀的代價,便是一筆筆真金白銀的流失。
    東甌內遷、閩南二越停戰、西夷道開辟、設伏馬邑、治河、修龍淵宮……等等,這些不必多說。”
    吾丘壽王等人憋得直喘粗氣,陛下就這麽點事,還想怎麽說?
    “朝廷動輒費以億計,不可勝數,為了陛下的聖王願景,我朝臣民,已經竭盡全力。”
    張湯望著憋得臉色漲紅的中朝官吏,徐徐說道:“我們毫無怨言!”
    枚皋、吾丘壽王死死地盯著張湯,如果這些話都不算怨言,那請問什麽是怨言?
    “所有,我們都可以忍受,唯一不能忍受的是,背叛!”
    “廷尉卿,陛下背叛了你什麽?”吾丘壽王再也忍不住,出聲道。
    皇帝背叛臣民,這要是坐實了,傳出去,陛下都可以直接退位了。
    “讓異族之人成為人上人,就是背叛!”
    “那是為了讓更多異族心悅誠服的手段。”
    吾丘壽王走到殿中,正麵回答道:“優待降虜,可以降低異族鬥誌,增加我朝軍隊作戰的勝算,減少我朝將士在戰場上的傷亡。”
    “我隻知道,戰場拿不到的東西,別的地方也拿不到!”張湯鏗鏘有力道。
    一瞬間,兩朝公卿、列侯、宗室大臣的眼神犀利了下來,他們中的絕大多數,能站到這裏,靠的不是施恩異族,而是無畏血戰。
    如果在戰場贏不了,靠著優待降虜就能贏了,這不是笑話嗎?
    “你……”
    吾丘壽王略顯失態,枚皋及時走入殿中,接言道:“廷尉卿,降虜,是那些人過去的稱呼,現在他們歸附我朝,已是國人,兩族不同風,總要給他們適應的時間。”
    “敢問禦史大夫,下馬耕種要適應多久?”
    張湯語速加快,沒有給接話的氣口,便道:“一年?兩年?三年?
    十二年了,禦史大夫!
    十二年……十二年,第一批降虜已經十二年了,這十二年,你知道我大漢臣民這十二年是怎麽過的嗎?”
    枚皋、吾丘壽王無言以對。
    根據陛下旨意,所有降虜入朝,“皆得厚賞,衣食仰給縣官”,全部靠地方財政供養,靡費何止數億。
    這十二年中,不止張湯一人向陛下提及,讓降虜自食其力,陛下的回答很簡單,隻有寥寥五字。
    “帝國不在乎。”
    可是,當國儲君在乎,兩朝公卿、列侯、將軍、宗室大臣、萬民在乎!
    對天子之政抱有微詞,這是忤逆之舉,但為什麽,所有的人都站在了對立麵?
    “既是國人,那便一視同仁。”
    公孫弘說得十分誠懇,“正值我朝緊迫之時,人人皆該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不論是開山道,或是修河堤,我國之人,無有分別。”
    兩朝朝臣由衷地點了點頭。
    一些儒臣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優待降虜,陛下本意是為了彰顯帝國的富裕和實力,並沒有將之真正當成自己人,不允許漢匈通婚,便是如此。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於是就有聰明的儒臣主動接下了教化降虜的“重任”,這十二年來,那些降虜成了儒家士人刷名望的寶地,這下,寶地看樣子要拆了。
    什麽口傳心授文化教化,廷尉卿,或者說當國儲君的意思,那樣太慢了,不如從共同勞動中教化來得省錢、快捷。
    當國儲君,在阻儒家之道啊!
    儒官的異動,落在了不少人的眼中,儒家在朝的力量,其實不小,外朝有丞相公孫弘,內朝有博士董仲舒,但力使不到一塊,就什麽用都沒有。
    公孫弘感受到了儒官們的目光,眉眼微低。
    取消優待降虜新政通過。
    張湯的光彩,承明殿都快盛不下了,殿中諸公眼神交流,意思大多相同,一個人,怎麽能牛成這個樣子?
    中朝官吏,尤其是枚皋、吾丘壽王也在眼神交流,大漢朝,不允許這麽牛的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