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葷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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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一落,萬籟俱寂,甚至還有人不敢置信的揉起了自己的眼睛。
    宋南星的年齡劣勢,在此刻體現得淋漓盡致。
    宋南星揉了揉太陽穴,頂著後槽牙,一字一頓的說道:“十裏八村的,就我一個醫生。
    你們要麽挨個進來看病,要麽出門右轉,去公社衛生院。”
    藥房外麵遲疑的下放人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願意率先踏出這一步,去當那個小白鼠。
    就在大家僵持的時刻,隔壁民主村的李木匠,抱著一個十七八歲的男青年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小先生,快救命啊!”
    宋南星指揮著李木匠把男青年放在藥房的床上,一邊聽著李木匠的描述,查看起了傷情。
    原來,這小子是個不安分的。
    別人都老老實實割草,就他作死,非要拿著鐮刀玩兒。
    誰知道鐮刀脫了手,正巧落到了他的肚子上,給腹壁劃開了一個大口子。
    那傷口長約兩三寸,相當深,幸好未貫穿腹腔。
    就這種傷情,送到公社衛生院明顯來不及了。
    第一個發現情況的李木匠立刻把人給抱到了宋南星這兒來。
    既是不得已,也是義不容辭。
    宋南星隻能拿了縫衣服的針和線,碘酒消毒後,在沒有麻藥的情況下給那淘小子做起了縫合手術。
    麵對血肉模糊的傷口,宋南星眼不花手不抖,傷口縫合得那叫一個漂亮。
    縫好後再撒點消炎粉,用一塊幹淨手絹蓋上,宋南星洗了一把手,又收拾幹淨了藥房的血跡,屋裏屋外的下放人員這才回過神來。
    這下子,再也沒有人質疑宋南星的醫術,而是自覺的排起了長隊。
    就像曹勇和江永華擔心的那樣,不是所有的下放人員,都會得到妥善安置。
    第一天就睡地上的人,不在少數,住牛棚什麽的也不少見。
    這秋風一吹,傷風感冒就成了不可避免的事兒。
    一開始,大家還想著喝碗熱水,捂一身汗就好了。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非但沒好,還越來越嚴重,甚至影響到了下地勞動,這才被“勸了過來”。
    畢竟,宋南星可是跟他們宣傳過的:
    輕型感冒可不藥而愈,重症感冒卻能變生他病,甚至可危及小兒、老年體弱者的生命,尤其是流行性感冒暴發時,迅速流行,感染者眾多,症狀嚴重,甚至導致死亡,造成嚴重後果。
    好在這一群下放人員並不是流行性感冒,而是非常典型的風寒。
    隻是,同為風寒,藥方卻不盡相同。
    惡寒重,發熱輕,無汗,頭痛,身痛,鼻塞,流清涕,咳嗽,痰稀,或白,舌苔薄白,脈浮或浮緊。
    治擬辛溫解表,宣肺散寒之法,使用麻黃湯加味(麻黃,桂枝,蘇葉,橘紅,柴胡,桔梗,杏仁,甘草);或荊防敗毒散加減。
    風寒感冒輕證(惡寒無汗,頭微痛,咳嗽痰稀,鼻塞咽幹,苔薄白脈浮),使用杏蘇散加減;
    風寒夾濕(身熱不揚,頭重如裹,肢體酸重疼痛,苔白或膩,脈浮或浮濡者),用九味羌活湯加減;
    風寒未解,鬱而化熱,或素有內熱,複感風寒(症見惡寒較輕,發熱較重,無汗,頭疼身痛,鼻塞,咽痛或腫,口幹或渴,舌苔薄黃,脈浮滑數),使用柴葛解肌湯加減。
    眼瞅著小小的宋南星搭著板凳爬上爬下的抓藥,大家夥的表情顯得格外的複雜。
    不過,大家運氣都不錯。
    兩副藥下去,大家就好得七七八八了,就連那個接受縫合手術的淘小子,術後都沒有感染,傷口也痊愈得很好。
    原本還對宋南星有所懷疑和輕視的下放人員,如今都對宋南星刮目相看,態度端正了幾分,跟著其他鄉親一起,喊起了“小先生”。
    麵對這群人前倨後恭的態度,宋南星壓根沒有放在心上,日子該怎麽過,就怎麽過。
    晨練、看病、看書,偶爾上山采采藥,製製藥,日子不要太悠閑。
    悠閑得宋小滿都有些看不過去,幹脆選擇眼不見為淨,躲了出去,每天不是上樹掏鳥蛋,就是下河摸魚蝦。
    說他不務正業吧!
    偏偏他每天都有收獲,多的也沒有,但給他自己補充點營養總歸是夠的。
    搞得宋苗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也有那起子眼皮子淺的,讓自家的孩子巴巴的跟著宋小滿的屁股後麵走,就圖著貼補一下家裏。
    不少孩子跟著宋小滿走了幾趟,才驚訝的發現,事情根本就不是那麽一回事兒。
    宋小滿一抓一個準的小魚兒,聽到他們的腳步聲就跑得一幹二淨;宋小滿隨便爬棵樹都能找到鳥蛋,等他們也爬上去,卻隻有憤怒的鳥媽媽……
    宋小滿吃了肉,他們卻連湯都喝不上一口。
    這怎麽跟?怎麽學?
    根本沒法跟,也學不了一點。
    宋小滿的小尾巴也就越來越短,最後隻剩下不放心他的宋立夏。
    於是,宋家村就多了一個奇景:
    大三歲的哥哥宋立夏,給小三歲的弟弟宋小滿當小跟班。
    宋小滿掏鳥蛋,宋立夏負責接;宋小滿抓魚,宋立夏負責裝;宋小滿去大峰山溜達,宋立夏負責認路;宋小滿打兔子,宋立夏負責撿石頭……
    說好聽的,叫兄友弟恭;說句不好聽的,就是狼狽為奸。
    甭管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遊的,隻要被這哥倆盯上了,就隻有一個結局:
    送進他們家的廚房,被宋苗巧手烹製一番後,端上他們家的餐桌。
    大頭當然是,給治病救人賺工分的大功臣宋南星。
    剩下的三分之一,則會平均分配給宋立夏和宋小滿兩兄弟。
    至於宋大誌和宋苗?
    問,就是不好這一口。
    偶爾,宋南星也會去大峰山逛逛。
    隻是,宋南星的收獲,除了常見的藥材,就是一些野菜,稍微貴一點的藥材都遇不到,更別說野雞、兔子之類的葷腥了。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看問題不能隻看一麵。
    宋南星遇不到葷腥,未必就是一件壞事。
    畢竟,野豬和狼,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葷腥。
    遇不到它們,就代表著遇不到大峰山最大的危險。
    果然,換個角度看問題,宋南星的心態一下子就好了起來。
    撿不到葷腥怕什麽?
    她又不差錢,完全可以買買買,好嗎?
    準確點來說,是“允許病人用實物和工分抵扣藥費”。
    譬如,下放人員們給的各種票據,那玩鐮刀的淘小子家裏送過來的大鵝……
    它們,不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