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情難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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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蠻在溪邊陡然止步,目光盯在粼粼水紋上。
“在看什麽?”裴玄上前一步,靠近她。
“公子可知這條溪通往何處?”
“黃河。”
“那公子可見過黃河?”
燕魏之戰,燕軍驍勇,銳不可當,早已踏平魏國北部疆土。
若當時能渡過黃河天險,便可長驅直入,直抵魏都大梁。
“見過。”
阿蠻怔愣地看向溪水,好一會兒,才想明白,腳下的大地如今已是燕國的山河。
裴玄看向阿蠻,“阿蠻,你是想家了嗎?”
阿蠻想啊,可她早已經沒有家了。
她回眸,眼裏噙著淚,卻沒有回答。
沒有回答便是已經回答了。
裴玄的手撫上她的臉,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頰。
阿蠻心中酸澀,卻還是抬眼笑著。
“公子可吃過黃河的鯉魚?”
“不曾。”
燕人很少吃魚。
“黃河的魚湯鮮美,公子可想嚐嚐?”
還不等裴玄拒絕,就見阿蠻已經卷起褲腿走向溪邊。
溪水漫過她的小腿,她驚呼一聲。
卻又迅速穩住身形,撲向石縫間遊過的鯉魚。
溪水不急,可裴玄還是有些擔心,“阿蠻,小心。”
阿蠻抬眸,對著他,笑了笑。
裴玄看向遠處,有朝一日,這燕國的鐵騎所至之處,皆將載入大燕朝輿圖。
回過神來,他已不見阿蠻的身影。
石灘上隻剩一雙滾落的繡鞋。
一時間,他瞳孔驟然收縮,心髒漏了一拍。
就連尾音都隱隱發顫。
“阿蠻!阿蠻!你在何處?”
濺水聲突然從上遊傳來,浮萍蕩開處,少女頂著滿頭水草探出頭。
懷裏那條鯉魚甩尾濺了她滿臉水珠。
“公子,奴在這裏!”
鯉魚的魚尾還在肩頭啪嗒拍打,裴玄看到她的衣裙已經濕透。
裴玄脫下袍子將她裹起。
“阿蠻,去換衣服。”
阿蠻的臉冰涼,從河裏出來,此時夜風一吹,倒是有幾分涼意。
竹若趕緊上前接過那條鯉魚。
待阿蠻換了一身幹衣,竹若將她帶到舉炊的營帳,裏頭已經架上了火堆。
剛才的那條鯉魚,此刻已躺在鍋裏。
砧板橫刀俎,魚身待火烹。
此刻,它隻能睜著眼,任人宰割。
看來竹若打算直接煮了。
竹若為難地看向阿蠻:“阿蠻姑娘可會燉魚?”
阿蠻捂嘴輕笑:“會的。這魚得刮鱗,洗淨,才能下鍋。”
看著竹若一頭霧水的模樣,阿蠻道:“還是我來吧。”
阿蠻會燉魚,魏人素愛吃魚,故常研習作魚之法。
火堆上已經擺上了青銅鼎,阿蠻將鯉魚下鍋,加水,一氣嗬成。
不久後,鼎裏已經滾出熱氣。
鮮香味飄滿了屋,竹若將青銅鼎放置桌岸上,阿蠻盛吃一碗雪白的魚湯。
“奴給公子送去。”
裴玄的營帳不遠,看到阿蠻來,他並沒有意外。
“公子嚐嚐這黃河的鯉魚。從前我的母親愛喝。”
裴玄看著這魚湯,魚湯燉的雪白,顯然是是費了功夫的。
從前他吃過魚湯,隻覺腥氣,故不喜其滋味。
他眉頭微微蹙起,可見阿蠻滿心期待,便不舍拒絕。
他拿起勺子,嚐了一口,倒是有些意外。
這黃河鯉魚肉質鮮美,沒有絲毫泥土腥氣。
阿蠻偷偷看向他,見他又喝了幾勺,便知道他是喜歡的。
“公子嚐嚐魚肉,肉質細嫩。”
裴玄夾了一口魚肚,魚肉順滑,倒是鮮美。
“阿蠻,你坐下陪孤一起吃。”
阿蠻的手揪著裙擺:“奴是下人。”
“坐下吧,這裏沒有外人。”
阿蠻便聽了裴玄的話,坐了下來。竹若為她遞上筷子,阿蠻卻不自在,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動筷。
裴玄夾起一塊魚肉放到她的碗中。
“魏人皆愛吃魚?”
阿蠻微微頷首。
“愛吃就多吃點。”
阿蠻鼻尖酸澀,這些年在魏宮,隻有她替人布菜,從未有人照拂過她。
看著碗裏的魚肉,她竟有些舍不得入口。
“阿蠻,你家中還有什麽人?”
阿蠻眼中失落,咽下口中的魚肉,道:“都不在了。”
“可會飲酒?”
阿蠻搖頭,她從未飲過。
裴玄手指修長,執起酒壺親自斟了一杯,遞給阿蠻:“剛溫的,你嚐嚐。”
阿蠻指尖輕顫,接過裴玄遞來的白玉瓷杯。
學著他方才飲酒的模樣,仰頭而盡。
辛辣的酒液灼燒喉嚨,嗆得她眼眶瞬間泛紅。
緊接著,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她弓著身子扶住桌沿,卻突然被一雙溫熱的手按住後背。
“頭一次喝酒?”
阿蠻抬眸,眸中水光盈盈。
“你今日落了水,是該喝點酒驅寒的。”那人道。
可阿蠻知道自己得罪了貴人,剛才連連咳嗽已然是犯了大不敬罪。
她立刻站起了身子,將頭垂地低低的,嘴裏叨念:“公子恕罪。”
裴玄輕笑一聲:“無妨,坐下吧。”
阿蠻瑟縮身子,又重新坐了回去。
“不會喝酒,便吃魚吧。”
裴玄隻覺得這頓飯吃的痛快,多飲了幾杯酒。
阿蠻便陪著,隻是她不敢再飲第二杯。
裴玄酒量極好,一杯又一杯,阿蠻見他杯中見底,就立刻替他滿上。
“公子酒量真好。”
裴玄看向她,許是酒精的作用,阿蠻此刻的臉色緋紅,就像塗了胭脂,比起平日的素麵,更多了幾分媚態。
“再來陪我喝一杯。”
阿蠻搖頭:“公子恕罪,阿蠻不會飲酒,隻覺得酒腥辣刺喉……”
裴玄的嘴角勾起。
……
夜幕悄然降臨,月色如水,兩人緊緊相擁。
阿蠻依偎在裴玄的懷裏,隻覺奇怪。
思忖之間,裴玄的聲音在阿蠻耳邊響起:“阿蠻,在想什麽?”
阿蠻的身子微微一顫,她不知該如何開口。
以往,她對這般親密之事滿心抗拒,始終心懷恐懼。
可今日,一切似乎不同。
她說不上來那是一種什麽感覺?
從未有過,情難自已。
裴玄感受著她急促的呼吸,心中有些擔心。
他抬手,指尖輕撚,點亮了屋內的燭火。
刹那間,昏黃的光暈肆意彌漫,灑在阿蠻白皙的肌膚上。
裴玄目光掃過她的身子,隨即垂下眼眸。
阿蠻隻覺這光線太過刺眼,羞恥感瞬間將她吞沒,她恨不得尋個地縫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