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4章 她知道祭司麵具下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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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司大人已等候多時,請——”
    一個聲音從前方那片深不見底的漆黑門道中傳來。
    緊接著,一個身影由暗轉明。
    那是一名祭仆,身上隻圍著簡單的布裙,露出的肌膚上卻佩戴著大量的珠寶。
    鼻梁、耳骨,甚至鎖骨處都穿釘著閃亮的寶石,在聖台頂端刺目的陽光下,反射出冰冷而華貴的光。
    可這份華貴,卻因他那張毫無表情、如同木雕的臉,而顯得沒有一絲溫度。
    門道兩側,也站著數位同樣穿著素色布裙、佩戴珠串的祭仆。
    她們在聖台的地位,由身上珠寶的多寡和站立的高度決定。
    顯而易見,前來引領的這位,地位很高。
    漆黑的門道內,樓梯蜿蜒向上,沒有一絲光亮。
    那種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讓明曦的心髒不受控製地縮緊。
    她的視力在黑暗中遠不如獸人,隻能下意識地抓緊扶風的手。
    扶風溫熱的手掌立刻反握住她,將她半攬入懷,用自己堅實的胸膛隔絕了那份來自黑暗的壓抑與窒息感。
    走了沒多久,光亮毫無預兆地從殿頂傾瀉而下,刺得她眼睛發酸。
    這是一個開闊的驚人的大殿。
    萬丈光芒仿佛被神明的手指牽引,從高聳的殿頂直直傾瀉而下,在空中形成了肉眼可見的光束,精準地照亮了大殿中央的一方聖潭。
    潭水是剔透的墨綠色,正汩汩地冒著氣泡,散發出濃鬱的生命氣息。
    一棵巨大到無法想象的墨綠色生命樹,就從這聖潭之中破水而出,無數張牙舞爪的枝幹與藤蔓向上瘋狂生長,幾乎要刺破殿頂,伸向蒼穹。
    整個大殿,都籠罩在這棵巨樹的神威之下。
    明曦的視線,第一時間就落在了聖潭前那個披著黑色長袍的身影上。
    那人身披一件簡單的黑色長袍,墨綠色的長發如瀑布般垂至地麵,身形高大挺拔,隻是靜靜站著,就散發出一種不容侵犯的神聖威壓。
    他就是部落的大祭司。
    他臉上戴著一張詭異的七邊形麵具,一半純白,一半漆黑。
    白色的一半,畫著色彩斑斕、形態各異的猛獸,充滿了原始的生命力。
    黑色的一半,則畫著一棵與殿內一模一樣的、張牙舞爪的墨綠色生命樹。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麵具後那雙眼睛。
    一隻是幽深的藍色,一隻是剔透的綠色。
    那雙異瞳穿透光塵,精準地與明曦的視線對上。
    瞳孔深處,是千年不化的冰雪,是神明俯瞰螻蟻般的淡漠與疏離。
    一股寒意從明曦的尾椎骨猛地竄起。
    她觸電般地垂下頭,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秒。
    可垂下頭後,一股莫名的、巨大的委屈卻毫無征兆地湧上心頭。
    就好像……被最親密的人用最陌生的眼神看了一眼。
    那種深入骨髓的刺痛和難過,讓她幾乎要落下淚來。
    從踏上聖台的第一步開始,那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就一直纏繞著她,讓她的大腦陷入一片混亂。
    她甚至覺得自己好像生病了。
    腦子裏總會不受控製地冒出一些奇怪的念頭。
    比如,她清晰地“知道”,穿過這座大殿,沿著一條曲折的甬道,就能到達聖台最頂端的觀星台。
    她怎麽會知道這些?
    更可怕的是,在看到祭司的那一刻,她的大腦竟自動勾勒出了麵具下那張臉的模樣。
    那應該是一張俊美到超越性別的臉,仙氣縹緲,卻又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機。
    冷白色的肌膚,薄而蒼白的唇,沒有一絲血色。
    還有他的身體……對,他的身體上,一定也……
    “祭司大人,紅麋鹿族獸人扶風,攜雌性明曦,祈行永生儀式。”
    祭仆毫無起伏的聲音,將明曦從那混亂不堪的幻想中拽了回來。
    與此同時,一雙赤裸的腳掌,邁進了她垂下的視野裏。
    那雙腳的肌膚呈現出一種玉石般的冷白質感,骨骼分明,線條優美。
    可在那冰肌玉骨之上,卻蔓延著無數條血紅色的、蛛網般複雜而鮮紅的紋路。
    明曦的心猛地一跳。
    她想得沒錯……祭司的身體,一定也覆滿了這種詭異的紋路。
    她用力甩了甩頭,感覺自己的大腦越來越不受控製了。
    “祈。”
    祭司開了口。
    他的嗓音清冷如冰,在這光芒萬丈的神聖大殿裏,也帶著一股讓人從心底裏畏懼的寒意。
    隨著他話音落下,一根鮮活的、嬰兒手臂粗的藤蔓,竟自動從聖潭的生命樹上剝離,如靈蛇般遊到明曦麵前。
    儀式開始了。
    明曦按照部落的規矩,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握住了那根藤蔓。
    藤蔓的觸感冰涼而光滑,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生命力,一接觸到她的皮膚,便親昵地纏上了她雪白纖細的手腕,仿佛久別重逢的戀人。
    她將扶風那顆深紅色的伴生石放在藤蔓的頂端。
    幾乎不需要她用力,那根藤蔓便順著她的意念,輕而易舉地穿透了堅硬的伴生石。
    “唔……”
    一聲壓抑的悶哼自身後傳來。
    明曦回頭,隻見扶風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額角滲出了細密的冷汗,身體也控製不住地微微晃動。
    他看著那枚被藤蔓穿透、懸在明曦腕間的伴生石,狹長的黑眸裏卻爆發出一種近乎瘋狂的亮光。
    那是獵人終於將陷阱牢牢扣在獵物身上時,那種誌在必得的狂喜。
    永生伴侶的契約,是以獸人的靈魂與生命力為引的。
    穿石的那一刻,他的一部分靈魂,便永遠地烙印在了這顆石頭上,交付給了她。
    祭司從始至終都沒有看扶風一眼,他那雙藏在麵具後的藍綠異瞳,隻是靜靜的、專注地凝視著那條纏繞在明曦手腕上的墨綠色藤蔓,仿佛在欣賞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祭仆端來一隻銀杯,裏麵盛著半杯聖潭的綠水。
    兩人分飲而下。
    禮成——
    “咚——”
    聖台之巔的石鍾被敲響,沉渾的鍾聲穿越雲海,傳遍整個部落。
    所有正在勞作或交談的獸人與雌性,都不約而同地停下動作,抬頭仰望那座高聳入雲的聖台。
    他們知道,部落裏又誕生了一對永生伴侶。
    這是值得整個部落慶祝的喜事。
    獸人們將在明日捕獲雙倍的獵物,雌性們也將在廣場上相擁起舞。
    明天,將是永生伴侶的慶祝之日,也是部落裏又一個可以肆意狂歡之日。
    從聖台下來後,明曦的精神與身體都已疲憊到了極點,幾乎是沾到獸皮墊子就睡了過去。
    本該是等同於新婚的喜日,扶風卻沒能陪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