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7章 關係令人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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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房內燭火搖曳,墨七的匯報聲剛落,裴昭的眉頭便已蹙緊。
    “那這個張愷顯然是在刻意隱瞞什麽,”她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案邊緣,“不過我猜,應該跟淨國寺的命案無關。”
    墨七一愣,下意識追問:“為何?”
    裴昭抬眼看他,那眼神帶著一絲“這還用問”的無語,嘴裏嘖了一聲,說道:“一個能犯下如此詭異、手段殘忍的連環命案的凶手,能被你們禦守閣隨便問兩句就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後語嗎?我反正是不信的。”
    墨七恍然大悟,用力點頭:“有道理。”
    “不過,”裴昭話鋒一轉,眼神銳利,“張愷也需重點關注。”
    “就算與此案無關,他這般遮遮掩掩,定是幹過什麽見不得光的事情,查清楚,按律處置便是。”
    裴昭的目光重新落回那本深藍色的記檔冊子上,“那照此看來,凶犯的嫌疑,豈不是落在剩下那兩個宮裏匠作司的人身上了?”
    墨七聞言,神色凝重了幾分,清了清嗓子,繼續道:“匠作司裏的工匠,每日晨起點卯,黃昏歸衙,皆有嚴格記錄,無故不得缺席。其中一名工匠曾合,近半年考勤記錄完整,從未告假,行蹤清晰可查。”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問題出在另一個身上,匠作司的主事,秦業。此人兩月前曾前往淨國寺主持佛窟修繕工事。然而,工事結束返回匠作司後沒過幾天,此人便……失蹤了。”
    “失蹤了?”裴昭心頭一凜。
    “宮裏有人失蹤是常有的事。”
    蕭崎低沉的聲音從書案後幽幽傳來,他不知何時已放下手中把玩的鎮紙,目光落在跳躍的燭火上。
    “要麽是犯了宮規,被秘密處置了;要麽是……犯了某些不能言說的忌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他微微側頭,看向裴昭,“我找匠作司的人打聽過,秦業此人,技術精湛,但為人耿直,不善鑽營。”
    “他膝下有一獨子,四月前因‘不慎損毀禦用器物’的罪名,被內侍省拿了去,據說判了重刑,發配苦役。秦業愛子心切,四處求人,想走門路疏通,甚至可能求到了不該求的人頭上……他的失蹤,或許就與此有關,觸犯了某些人的忌諱。”
    裴昭聽罷,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宮闈秘事,水深莫測,一個匠人的生死,在權勢的漩渦中輕如草芥。
    她揉了揉眉心,聲音帶著疲憊,“那照此看來,眼下最清晰的線索,就隻剩下這個行跡可疑的張愷了,你們可有繼續查問?”
    墨七聞言,緊抿嘴唇,下意識地側過頭瞥向書案後的蕭崎。
    蕭崎端起手邊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地開口:“沒有。”
    裴昭一愣,“沒有?別告訴我你們這幾天就查了這六個人的戶籍和行蹤。”
    蕭崎放下茶盞,發出清脆的一聲輕響。
    他抬眸,對上裴昭隱含怒意的視線,嘴角竟勾起一個弧度,“有人願意親力親為,我何必搶了她的功勞?”
    “你!”裴昭被他這理所當然又帶著點無賴的話噎得胸口發悶,倒吸一口涼氣,正欲發作——
    裴昭倒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呼出,他倒也沒說錯,自己曾經確實豪言壯誌來著……
    “先別說了。”
    他打斷她的思緒,“時辰不早,先去吃飯。”
    裴昭一臉懵,“吃飯?現在?案子還沒……”
    “案子跑不了。”
    蕭崎繞過書案,走到她麵前,垂眸看著她,“我餓了。”
    裴昭簡直無語,“那叫下人先備著,我們把下一步的計劃討論一下,邊吃邊談也……”
    “不必了。”
    蕭崎再次打斷,徑直朝書房外走去,“我們出去吃。”
    “……”
    夜幕低垂,華燈初上。
    朱雀大街迎來了它一日中最喧囂繁華的時刻。
    各色燈籠將街道映照得亮如白晝,人流如織,摩肩接踵,叫賣聲、談笑聲、絲竹聲混雜在一起,匯成一片盛世喧騰。
    蕭崎步履沉穩地走在前麵,裴昭落後半步,目光複雜地看著他挺拔的背影在光影交錯的人流中穿行。
    他並未刻意放緩腳步等她,卻總能讓她不費力地跟上。
    不多時,那熟悉的、氣派非凡的“醉夢樓”招牌便映入眼簾。
    裴昭腳步一頓,驚愕地看向蕭崎,“醉夢樓?你要來這裏吃?”
    蕭崎側過頭,昏黃的燈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柔和了那份冷硬。
    他聲音低沉,“上次吃得還不錯,這下又想著了。”
    話音未落,醉夢樓那扇雕花木門已被殷勤的夥計推開,老板娘賽金花那熟悉的身影帶著一陣香風迎了出來。
    “哎喲喲!閣領大人!閣領夫人!”賽金花臉上堆滿了驚喜又熱情的笑容,團扇輕搖,眼波流轉間已將二人打量個遍,“貴客臨門,蓬蓽生輝啊!快請進快請進!”
    落座後,蕭崎並未看菜單,直接對候在一旁的賽金花報了幾個菜名:“龍鳳糕、紅燒羊蹄、蔥扒虎頭鯉、清炒時蔬,再加一份清燉雞湯。”
    賽金花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隨即綻開更大的、幾乎要溢出來的驚喜和曖昧。
    她飛快地瞟了裴昭一眼,“哎呦!閣領大人真是……真是把夫人的喜好記得清清楚楚,這雖然換了菜式,口味還是一樣的,這份心意,當真是羨煞旁人呐!”
    店裏的夥計也在一旁低低議論,看向裴昭和蕭崎的眼神充滿了羨慕和驚歎:
    “瞧瞧,我說什麽來著?閣領大人寵妻,那是實打實的!”
    “可不是嘛!連夫人愛吃什麽菜都記得這麽清楚,還特意點了一模一樣的!”
    “嘖嘖,這哪是活閻王,分明是癡情種啊……”
    裴昭坐在那裏,聽著周圍的議論,心裏一股股複雜的情緒如同潮水般翻湧交錯。
    她清晰地記得,自己嫁入蕭府的第一天,是如何斬釘截鐵地與他立下“約法三章”——不同床,不同心,不同死。
    彼時她視這場婚姻為枷鎖,視他為不得不虛與委蛇的陌路人。
    可如今呢?
    他利用“借調”之名將她綁在身邊,明為協助查案,實為帶在身邊監視著。
    在外人眼中,他們是奉旨成婚卻意外琴瑟和鳴的夫妻。
    而此時此刻,坐在這喧囂的酒樓裏,麵對著滿桌熟悉的菜肴,裴昭心頭竟生出一絲荒謬又真實的恍惚。
    他們之間,原本不必刻意同心,卻在追查紅蓮案的過程中,不知不覺滋生出一絲……難以言喻的默契?
    這感覺陌生又微妙,讓她心緒紛亂,一時竟不知與眼前這個名義上的夫君,究竟是什麽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