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熱吻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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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初棠整個人倏然一愣。
    手剛搭上手包,準備說完就走人,卻被這一聲生生叫停。
    一雙眸子滿是訝然,看向坐在對側的人。
    徐祈清知道自己忽然對初次見麵的女孩提出這樣的要求很唐突,沉默半刻,才接著道:“很抱歉,子衍離家出走了,但沈徐兩家聯姻的消息已經傳出,這是目前最好的解決方法。”
    兩家隻對外宣稱要聯姻,沒說具體是和誰。
    如今這種局麵,要全兩家體麵,這的確是現下最好的途徑。
    沈初棠從驚訝中抽身,目光由麵前的這張挑不出錯處的臉上緩緩下移,落在他喉結下方的襯衫領口處。
    熨燙平整的淺藍斜紋襯衫,領口係了條意式三褶、寶藍暗紋提花的絲帛領帶,外搭一支銀藍斜紋領帶夾,西服衣扣因落座禮儀而解開,露出內裏同色係的西裝馬甲,一條金色懷表鏈穿引過馬甲衣扣,倒拋物線式下落,最終消失在馬甲右側的口袋中。
    沈初棠微微挑了下眉。
    默聲誇讚——
    品味不錯。
    審度的目光重回他的臉上。
    額頭光潔飽滿,眉骨高聳,山根挺拔,連唇線都標準完美。
    模樣也算是賞心悅目。
    很可惜,她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哄好的毛頭小丫頭。
    一聲惋惜的輕歎從她喉嚨中溢出,“徐先生是認為如今除了你,我尋不到更好的意中人了?”
    雖然不得不承認,就樣貌來看,他的確是迄今為止,她在世家子中見過的最好的了。
    但男人嘛,樣貌固然重要,品行與忠誠更是缺一不可,不然也不足以讓她甘願犧牲獨身的大好自由時光。
    徐祈清似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話,彎唇輕笑,目光落在麵前這張與傳聞中大相徑庭,甚至可以說是毫不相關的、能讓人一眼驚豔的臉蛋上。
    “沈小姐螓首蛾眉,秀色可餐,自然是能尋到比徐某更好的,我隻是鬥膽提出此建議。”
    沈初棠自詡聽慣了奉承誇讚,卻還是不免麵色微緋,神色略顯不自然地飄忽了一瞬,但很快就恢複如常。
    那隻搭在手包上手緩緩抬起,托住小巧的下巴,胸前大片細膩白皙的肌膚朝桌邊倚來,黑色的裙子、深色的桌麵,與那白花花一片形成強烈對比。
    視線中驟然擴大的瑩白,令徐祈清下意識繃緊了一下脊背,餘光刻意收攏,不往那一處看去。
    她看著他,豐潤嫣紅的唇輕輕開合,“我還要一生隻愛我的、聽我的、寵我的、無條件順從我的,還有無戀愛史、無心動史、無白月光、無心間好,徐先生都能做到嗎?”
    一口氣說完所有苛刻條件,她料他應該是要知難而退了。
    現如今的世家子,再潔身自好,也總會有那麽一兩個小女伴隨身吧。
    說不定在被迫接受聯姻前,還有過那麽一段隔著無法跨越階級鴻溝的刻骨銘心。
    對於這種常存在於虐心現實文學中的橋段,她可不屑於做那個非要嫁給男主角的炮灰聯姻對象。
    不料,麵前的男人耐心待她說完,漆潤的眼眸抬了抬,嘴角弧度依舊,問她:“還有嗎?”
    沈初棠托腮冥想了片刻,回道:“目前還沒想到別的。”
    徐祈清輕緩地點了兩下頭,似是看穿了她的刻意刁難,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眉弓,“很不巧,沈小姐的這些條件,我恰好都符合。”
    嘴角上揚的弧度驟然一僵,沈初棠覺得自己快要笑不出來了。
    什麽嘛!
    還真有這樣的人?!
    此等樣貌身家,沒有一點兒桃色緋聞?!
    她才不信!
    偏偏坐在對側的男人還是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端起麵前水杯,淺喝了一口溫水,放下後又接著道:“當然,沈小姐日後若是想起別的,也可以隨時補充。”
    沈初棠沒話講了,粉拳輕捏,神色略顯氣急敗壞,“你……你這是要逼婚嗎?!”
    徐祈清眸光訝然,片刻後促然輕笑,溫雅麵孔見不出一絲裂縫,抿一下唇上水漬,“當然不是,我隻是對沈小姐提出的條件表示認同。”
    他徐祈清倒還不至於淪落到需要對一個姑娘實施逼婚的地步。
    看著男人清俊儒雅的風貌,沈初棠是一刻都坐不了了,“騰”一下站起來,拿起桌麵的手包,“徐先生還是想想怎麽和我老爹交差吧!”
    徐家逃婚,那可是狠狠打了沈家臉麵的事兒,她才不信她老爹那麽在乎聲名的一個人會就這樣算了。
    她要告狀!
    她要進京告狀!
    徐祈清沒說話,談判至此已算是徹底崩掉了。
    雖遺憾,但也在意料之中。
    他站起身,神色依舊保持著一貫的矜雅風度,“好,沈小姐是否需要我送您回府?”
    看著男人麵對她的情緒羞辱,卻依然保持著禮貌謙和,沈初棠氣到沒脾氣。
    “不用。”淡淡丟下兩字,轉身就走。
    纖瘦婀娜的背影步步堅定地朝門邊走去。
    黑色禮裙的係帶垂在細長天鵝頸後,似暗夜蝴蝶,翩翩起舞。
    徐祈清站在原地,俊挺的眉骨微微收攏。
    他莫名覺得此情此景,好像有些眼熟。
    就當他在記憶中搜尋相似節點時,放在桌麵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
    從咖啡廳推門出來,沈初棠站在門前燈火明亮處,轉身看了一眼。
    徐祈清已從落地窗旁的雅座上起身,單手抄兜站在窗邊接聽電話,西服外套夾於手肘與腰側之間。
    一身熨帖正裝,襯出寬肩窄腰的黃金比例,長腿微分,筆直立於窗前,目光落在遠處,像是在聊正事。
    視線從他神色肅整的臉上一掃而過,沈初棠微撇了下唇,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邁步離開。
    徐祈清接的這通電話是從緒園打來的,徐父先是詢問今日參加陳老的音樂會如何,老先生有沒有因徐子衍的事情生氣。
    他答:“沒有,挺好的。”
    電話那頭沉寂半晌,沉重歎了一聲,遂又言辭嚴厲地詢問他為什麽沒有在得知徐子衍逃離的第一時間阻攔,讓局麵落得如今這般無法挽回的地步。
    他麵露倦色,無奈地摁了摁眉心,“他不願意,您又何苦為難他。”
    落地玻璃窗外,小雨方停,隔著一條濕漉漉的街道,是臨灣歌劇院氣勢恢宏的正門。
    劇院內在做演出後的清場,外側牆體上懸掛的巨幅熒屏在滾動播放今日音樂會的參演陣容,緊隨其後的是沈初棠的個人履曆。
    滿滿當當翻了三頁屏。
    皆是一眾弦樂界的最高榮譽獲得記錄。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過去,一一細致閱讀完畢,電話那頭徐父又叮囑他試圖聯係一下徐子衍,讓他最好自己回來,若是被派去的捉人小隊帶回來,可就不是跪個宗祠那麽簡單了。
    視線定格於熒屏上榮譽的最後一條——三年前畢業於美國紐約茱莉亞學院。
    他回道:“知道了。”
    *
    江南的春日,小雨一下起來就沒個完。
    音樂會後,沈初棠在別墅內宅了幾天,她實在忍受不了精心置弄的行頭,一出門就被濕漉漉的天氣毀掉,加裝了幹濕度均衡裝置的別墅,成了她最舒適的棲息地。
    小院中的玉蘭是全然落敗了,她看一眼臥室窗邊墜著的那隻豪華鳥舍,捧著鳥食盒,隨手撒了一把鳥食在窗台上。
    放在手邊的手機,傳來姚笪琳外放的尖叫聲:“什麽?!他讓你和他結婚?!!”
    音樂會結束的次日,姚笪琳就回了京兆,她父母包了京兆歌劇院,特地為她舉辦了一場個人獨奏會,從飛機落地一直忙到昨夜最後一場謝幕,今日才得空來電八卦。
    窩在鳥舍裏的小臭鳥黑珍珠似的眼睛眨了眨,撲棱飛上窗台,大快朵頤了起來。
    沈初棠伸出食指,輕輕捋了捋它毛茸茸的小腦袋,回憶起那晚會麵的細節,漫不經心地應了聲:“嗯。”
    姚笪琳大受震撼,接著問:“然後呢?你怎麽說?”
    “當然拒絕咯!”沈初棠又往窗台上添了把鳥食,摘掉手套丟進垃圾桶,托腮站在窗邊,看小臭鳥快樂進食。
    誰家好男人第一次見麵就和女孩子提要結婚呐?
    多冒昧呀!
    腦際驟然閃過那晚那張強勢沾滿眼球的臉,以及那雙稱得上性感的唇,略帶淺薄笑意,對她說:“沈小姐螓首蛾眉,秀色可餐。”
    搭在下頜處的指尖微微一僵,純絲睡裙的花苞領口似有熱霧蒸騰上來,白皙脖頸染上粉暈,指腹輕輕撫了撫耳根,看一眼還在吃東西的小臭鳥——
    “哎?是不是忘了告訴你,小臭鳥已經迷途知返,不再擾我清夢了?”
    自那天她靈光一現,將為它專門定製的豪華鳥舍從桃樹上重新釘回窗邊,她就再也沒在清晨被吵醒過。
    敢情小東西是念舊,隻愛在窗邊安家。
    聽筒那頭安靜了幾秒,傳來姚笪琳參透一切的聲音:“棠棠,你不會是害羞了吧?”
    坦坦蕩蕩,行端坐直的大小姐,忽然岔開話題,必有不可細究的緣由。
    而姚笪琳早已將她摸得透透的。
    沈初棠愣了一下,脖頸粉暈迅速蔓延至兩腮,好似溫暖花房中感受潮暖即刻繁茂開放的戴安娜。
    她急忙開口辯駁:“什麽呀!一個口出狂言的登徒子罷了,我害羞什麽?!”
    姚笪琳在電話那頭低笑了兩聲,清一清嗓子,認真道:“嗯,好。”
    沈初棠嬌嬌哼了聲,關上窗戶走回室內,途徑置物櫃時,腳步頓了一下,清幽香氣鑽入鼻腔,她停在原地,轉頭看去。
    那晚的那捧海棠,管家拿回來後幫她尋了個花瓶養了起來,一些前幾日尚且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這會兒也都全然開了。
    不同品類,不同顏色,合抱一團,爭奇鬥豔。
    姚笪琳的聲音又從手機裏傳來,理性分析:“其實吧,要是真逃脫不了結婚的命運,徐家的確是個不錯的選項。”
    祖上做傳統墨寶起家,算是正統中式老錢,家中後輩也都是世家子中的一股清流,驚才風逸、與世無爭。
    家世一流,老公還帥,要是隻管給錢還忙到不歸家,那簡直就是王炸!
    沈初棠瞄一眼那捧海棠,問了句不相幹的:“讀沒讀過《巴黎聖母院》?”
    姚笪琳不解,“當然!”
    世界級名著,誰不知道。
    沈初棠繼續道:“曉不曉得裏麵有一句經典名言?”
    姚笪琳:“什麽?”
    “真愛的第一個征兆,在男孩身上是膽怯,在女孩身上是勇敢。”沈初棠拾起紅木置物櫃上落有的花瓣,嗓音柔緩卻又堅定,“我要找真愛。”
    他大膽到初次見麵就要和她結婚,但看向她的眼神卻溫和平靜,與他看向別人時沒有任何不同。
    而她,也沒勇敢到當即就答應他。
    她可不打算稀裏糊塗地就開始一段婚姻。
    錢她有的是,這些現實俗物在她這兒根本算不得加價籌碼。
    姚笪琳忽然覺得這樣說也沒錯,沉吟半晌,“也是,那目前有相宜的人選了嗎?”
    沈初棠理了理花瓶中的花枝,“那倒是還沒有。”
    前些日子從紐約回來,小姐妹圈子為她接風,宴會上請了好些娛樂圈內現如今當紅的小生。
    樣貌是沒話說,但終歸太膚淺,她想要的是有涵養與深度的,至少——
    就在思緒以不可控製之勢朝一個名字上靠攏時,被她急忙叫停。
    她忽然覺得自己今天真是有些莫名其妙,氣惱地將手中花瓣丟進垃圾桶,決定立刻結束這通讓她大腦已經開始不清醒的電話。
    “不聊了,我要出門shopping了。”
    來南臨這幾日一直泡在別墅裏,她快要發黴了。
    衣帽間有些時日沒見新款式,她已經不想走進去了。
    姚笪琳知曉大小姐消遣無聊時光的慣用手段就是瘋狂購物,笑著應了聲好。
    掛了電話,將手機丟進充電倉,臨去淋浴室洗澡前,沈初棠再次看了眼那捧養在花瓶裏的海棠。
    墜著淺褐色小痣的鼻頭輕微皺了一下。
    腦際閃過一個念頭——
    秀色可餐這個詞,也太有某種不可言喻的、色/欲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