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世上還是好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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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單探頭去看,她們麵前的桌子上分明什麽都沒有,可是她們低著腦袋,似乎非常用心。
梁單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桌子前,也學著她們的樣子低頭觀察。
對麵的室友問:“你在幹什麽?”
梁單說:“看桌子。”
室友問:“看桌子幹什麽?”
“不知道,”梁單問,“你們為什麽看桌子?”
室友說:“我們不是在看桌子,是在溝通。”
梁單莫名其妙:“什麽意思啊?”
室友說:“我們通過桌子連接到上一屆的學長,正在和他們搶命。”
梁單把頭抵在桌上,依然什麽感覺都沒有:“為什麽我沒連接上?”
室友說:“你不一樣,你搶命的方式和我們不一樣。”
梁單問:“我要怎麽才能搶到別人的命?”
“睡覺,”室友說,“你睡覺時可以連接正在其他正在睡覺的人。”
梁單真誠道:“謝謝。”
梁單暗道:竟然這麽簡單就得到了自己搶命的方式,世上還是好人多啊!
梁單爬上床,重新拉上蚊帳,閉上眼睛。
雖然她搶奪別人的生命可能會被係統判死,但還是可以先嚐試一下。
畢竟,她真的很好奇人怎麽能在睡覺的情況下搶奪別人的生命。
這具身體非常困,梁單腦袋剛粘到枕頭,就稀裏糊塗昏死過去。
“哎呀,別睡了,”梁單的身體被搖晃,一個女聲帶著急促,“老師來了!”
梁單猛地抬頭,一根白花花的粉筆從講台上飛過來,梁單下意識轉頭,粉筆砸在身後的牆上,掉在地上。
台上的老師戴著眼鏡,穿著寬鬆的大褲衩,短短的頭發炸起來,臉上帶著怒氣。
她大步流星走下講台,站在梁單旁邊,手裏的書在梁單桌子上敲著:“就你能耐,就你身手矯健,那麽能耐怎麽沒本事多考幾分?”
她的手一把抓起攤在梁單桌子上的卷子:“你自己看看你考了多少分,25分!我就算在卷子上撒把小米,叫一隻雞來刨都不止25分!”
學生們哄笑起來,梁單抬頭看著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這是她的高中老師,距離她們上一次見麵,已經過去很長時間。
“別笑了!”老師大喊,手指敲著梁單的桌子,“放學到我辦公室一趟,下課!”
老師拿著書徑直離開,梁單愣愣看著她的背影。
老師一離開,同學們一哄而散,烏泱泱往外走。
坐在旁邊的同學一把攬住梁單的肩膀:“自閉啦?老張就這樣,你又不是不知道,別跟她一般見識。”
梁單笑笑:“這是哪?”
同學放開她肩膀,抬手在她眼前晃了幾下:“這是教室啊,你睡懵了?我說你膽子也太大了,老張的課正上著呢你就睡覺,你好歹等換成老李的課再睡啊。”
老李是誰?
梁單的高中生涯中,沒有一個姓李的老師。
梁單站起來,環顧麵前這間教室。
她上高中時,隻考上一個很差的高中,學校破舊,師資力量也一般,甚至連高考都不怎麽受重視。
但現在這間教室,桌椅整齊嶄新,甚至就連身後的黑板報都畫得非常精致。
同學也站起來:“你是不是也餓了?我也是,我們去小賣部看看吧。”
說完,同學拽著梁單的胳膊往外走,梁單沒有反抗,跟著她走。
這走廊的裝修,格局,和副本中的寢室一模一樣,看來她還是正身處在副本的夢境之中。
剛才見到張老師時,梁單一陣恍惚,還以為自己穿越到了十年前。
回到十年前,是一場梁單經常做的白日夢,她總是幻想能夠回到那個時候,去改變一切。
操場上,許多同學正在打籃球,還有不少正跑來跑去追逐打鬧。
天氣很好,太陽亮閃閃掛在天上,但是並不灼熱。
同學攬著梁單的胳膊,滿臉羨慕看著籃球場:“我也想打籃球,但是一會兒咱們還得加課,老張要講卷子。真羨慕別人的老師,一點都不管,讓大家到處在外麵玩,真希望老張不給我們補課。”
“是啊,”梁單說,“我也希望。”
梁文成為植物人之後,梁單每天渾渾噩噩,整個人幾乎垮掉,是張老師一次一次拉著她,硬給她補了很多次免費的課。
如果不是怕對不起張老師對她花的時候,她或許會直接放棄學業,甚至生命。
雖然後來,梁單也並沒有逆襲成一個學霸,但她成功停挺那一段時間,讓自己長成一個大人。
畢業之後好幾年,梁單聽說張老師因為校外補課被人舉報,雖然後來查出她的課全部免費,並沒有對她的事業造成影響,但這樣的打擊,讓張老師本就不好的身體狀況一落千丈。
後來,張老師重病,梁單去看了她最後一眼。
張老師拉著梁單的手,語氣平靜到近乎冷漠:“梁單,梁單是個好名字,你的媽媽對你寄予厚望。”
梁單哭得很凶。
張老師說:“所有人都說我是個好人,同事、鄰居、親戚,我的學生……我做了一輩子別人眼裏的好人。”
張老師話鋒一轉:“可是梁單,我要教你最後一課。”
梁單哭得直喘氣,聲音含糊不清:“我不學了,我什麽都不學了,你不要教我,你好好休息……”
張老師歎一聲:“你從小就是個好孩子,但老師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做好孩子。做個好孩子太累了,做個好人也太累了,多為自己想想,多自私一點。”
“我不懂,”梁單說,“善良明明是傳統美德,您為什麽要叫我自私?”
張老師說:“你善良,對別人來說是美德,你自私,對自己來說是美德。”
說完,張老師咽下最後一口氣。
是梁單強撐著,給張老師舉辦了一場葬禮,許多人來參加她的葬禮。
葬禮上,梁單恨得咬牙切齒。
這些人,他們明明可以在張老師生病的時候去看她,可是偏偏要等到她死了,才到她的葬禮上做戲。
梁單想,或許張老師說的是對的,善良一生的後果,就是死時隻剩下一個給自己收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