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惡毒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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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階上下,南般若與藺青陽視線相對。
    洞房在他身後燃著熊熊烈焰,大紅色的窗牗、床榻、案桌、屏風、喜榻在火光中揉成一片灼眼的豔色。
    藺青陽身負烈火,好似十八層煉獄裏爬出來的惡魂。
    “啊,”他扯唇輕笑,“怪我了。”
    南般若一時沒能理解什麽叫怪他。
    他提步掠到她的麵前,衣袂在身後緩緩垂落。
    “以為你死床上了。”他慢慢眨了下漆黑的眼睛,遺憾道,“怪我辦事不力。”
    他身後火勢太大,南般若看不見他真實的表情。
    聽他的意思,似乎是在可惜昨夜沒能把她弄死在床榻上,那樣就能一把火徹底解決。
    她動了動唇瓣,氣音還未離開唇齒,就被迎麵撲來的熱浪逼退。
    口幹舌燥,烈火熏人。
    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藺青陽靠近一步,抬手從她鼻尖沾下一抹鍋灰。呼一聲從指尖吹走,他憐惜地撫了撫她臉頰,溫聲低語,“該死的時候不死,那你可要遭罪了。”
    南般若皺眉後退,想讓自己的臉離開他的指尖。
    剛一動,他便揚起手掌,一把捏住她的下頜骨。
    他薄唇微勾,陰惻惻道:“現在死也不晚!”
    她掙脫不開他的力道,他隨手往後一帶,她便踉蹌撞到他身上。
    他順勢俯身把她打橫抱起來,轉頭大步走向火場。
    “嘭!”
    一根橫梁轟然墜地,衝擊的力量掀起滔天火浪,轟一下順著門窗躥出。
    蒸在身上,火辣辣疼。
    藺青陽一步步踏上石階。
    他掂了掂她的身體,瞥了眼扭曲變形的窗框,迎著撲麵而來的烈焰,揚臂把她拋了出去!
    失重感陡然襲來。
    南般若身軀騰空,劃過一道無助的弧線,落向烈火熊熊的洞房。
    周遭空氣灼燙,令她無法呼吸。
    電光石火間,她對上他冰冷漆黑的眼。
    他的眼睛裏映著兩團赤紅的烈焰,焰心是她的身影。
    她身體柔軟,麵容蒼白,極其脆弱,極其無害,好像一朵被人隨手擲入爐火的花。
    還未接觸到火,便要開始枯萎了。
    她安安靜靜地看著他,不喊叫也不掙紮。
    洶湧的火舌舔舐她的後背,死亡的陰影向她張開懷抱,即將把她擁入懷中。
    她隻靜靜看著他。
    “啪。”
    手腕忽然疼痛。
    在她墜入火海的刹那,他伸出手,捏住了她的腕。
    她的身體短暫留滯在半空。
    這一瞬間極短又極長。
    火焰已經點著了她的裙擺,貪婪往上爬。
    他握著她腕骨的指骨隱隱有一點顫,手很重,重得要把她骨頭碾碎一般。
    帶著令人渾身發寒的恨意與惡意,他終於發力一扯,把她從火海邊緣拽了回來。
    南般若摔在他身上,他冷冰冰垂眸盯過一眼,森冷的威壓鎮滅了她裙尾沾染的火焰。
    他偏頭,麵無表情對上她視線。
    他緩緩吐字:“你不害怕。”
    這一瞬間他帶給她的壓迫感,遠比方才做出殺戮動作時更加恐怖。
    “是篤定我不會殺你……還是說,死也可以?”
    南般若牙關不自覺輕微磕碰。
    她知道,他若真想殺她,又怎會忘記鎖上臥房的門窗?他還沒玩夠,還舍不得弄死她。
    但是這顯然不是他此刻想要聽到的答案。
    南般若唇角微動,呼出微弱的氣音,落到耳中,幾不可聞。
    “再說一遍。”
    藺青陽俯得更近,側耳來聽。
    “……藺青陽,我餓了。”
    許久,庭院裏一片詭異的靜,隻餘下烈火燃燒的聲音。
    他一動不動,像死了一樣。
    久到她已經站立不穩時,藺青陽終於緩慢直起身軀,輕啊一聲,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
    南般若躺在藺青陽懷裏,離開這座被火海吞噬的偏僻宅院。
    她的視線探過他瘦硬寬闊的肩膀,隻見焰浪在簷上翻湧,濃煙滾滾衝著天際而去。
    這樣大的動靜,半個上京都會被驚動吧?
    她怔怔想到此處,心跳不自覺漏了一拍,下意識望向藺青陽。
    他又恢複了那副懶怠的樣子,唇角微沉,眉眼興致缺缺。
    他不緊不慢,穿過一條條街道與暗巷。越往前走,周圍越是冷清,看不見什麽人影——其實很多地方一牆之隔就是熱鬧的坊市。
    他整個行動路徑,都是這些鬧中取靜、燈下黑的地方。
    這個人表麵飛揚跋扈,其實謹慎心細,狡兔三窟。
    一陣東南風吹過上京城。
    起火宅院的濃煙飄往兩個人離開的方向,恍惚間,南般若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般——若——”
    “般……若……”
    春風帶來了煙熱,也帶來了模糊的聲音。
    她還沒分辨出是誰在喊,心髒已經不自覺高懸了起來,怦咚怦咚撞痛喉嚨。
    有人在找她。有人在找她!
    藺青陽停下腳步,垂眸看她。
    “有沒有聽見?”他問。
    他並不需要她回答,側耳聽了聽,他似笑非笑問道,“想不想知道是誰在叫你?”
    南般若呼吸微凜。
    “問啊,問我就告訴你——真不問?”他的表情分明不懷好意,黑眸裏跳動著慫恿的、惡劣的光芒。
    她身軀輕顫,別開臉,咬住牙關。
    他露出一點遺憾的表情,繼續大步往前走:“不想知道麽,真可惜。”
    南般若抿緊嘴唇。
    這個人的話,她一句也不會信。
    *
    一路往前,行出很久,隱隱約約還是能聽見有人在呼喚她。
    “般若……般若……”
    一聲一聲,時遠時近。南般若心急如焚。
    忽然,藺青陽低頭望向她。
    南般若微驚,手指不自覺攥緊。
    他緩慢勾起唇角,用目光點了點她青筋微露的手背:“這麽點力氣,你要撕到幾時去?”
    南般若指骨一顫。
    她的掌心藏了一塊小布片。她想扔在路上作記號,悄悄撕了半天,終究逃不過他的眼睛。
    他好心問她:“我幫你?”
    她鬆開手:“不必。”
    他笑:“行——吧。”
    *
    藺青陽一路行出了上京城。
    高闊的城牆阻住視線,南般若看不見煙霧,也聽不到人聲了。
    她想要把心髒放回原處,卻怎麽摁也摁不下去。
    穿過一處竹林,隻見前方山與水之間,靜靜佇立一座紫竹莊院。
    藺青陽揮開院門,正要踏入其間,忽聞身後遙遙又傳來一聲呼喚。
    “般若——”
    南般若陡然回眸!
    藺青陽踏著門檻,回身,饒有興致地望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不多時,一道青影出現在視野中。
    南般若不敢呼吸,手指不自覺攥住了藺青陽的衣襟。若是動起手來,她做不了別的,隻能撓他臉、咬他喉。
    在她緊張激動的注視下,那道人影掠到麵前。
    南般若的心髒懸到了嘴邊,撞著牙齒,酸痛不已。
    “啪。”
    忽聞一聲輕響,此人單膝點地,垂眸拱手:“主君。”
    南般若僵住,不可思議地蹙了蹙眉。
    藺青陽嗯一聲,並起兩根手指,微微一揮。
    這個人起身,低著頭,倒退數步,轉身掠走。
    南般若呆滯地望著這道身影消失在視野。
    許久,她才緩緩回過神。
    藺青陽……是他故意讓人一路呼喚她的名字,故意讓她緊張忐忑,故意讓她白高興一場。
    恍惚間,藺青陽把她抱進庭院,放到地上。
    “不是說了,問我就告訴你,那是我的人。”他的笑容愉悅而惡劣,天人般的麵孔宛如修羅惡鬼,逼近她,笑問,“你怎麽不問?你以為是誰?”
    南般若緩緩抬眸。
    她從來也不會罵人,目光將他穿透千百遍,渡出心中全部的惡意,終於咬牙切齒罵出口:“你好惡毒!”
    藺青陽愣怔一瞬,笑出了聲。
    他越笑越大聲,笑得直不起腰背,手掌一下一下拍在膝間。
    半晌笑夠了,他艱難直起身,晃晃悠悠盯她含怒的眉眼。
    “南般若,你發火的樣子真有趣。”他笑吟吟湊近,“比從前好多了。從前那副假惺惺虛與委蛇的模樣,知不知道有多煩人。”
    話音落盡,藺青陽臉上的表情瞬間消失。
    冰冷徹骨的目光罩住她,讓她心生寒意。
    南般若蹙了蹙眉心。
    她用盡全部力氣按捺住後退的本能,直視他的眼睛。
    原來他知道。
    他知道她從前在假惺惺虛與委蛇。
    她咬牙冷笑:“難道你以為,你這樣的人,配得上任何真心?”
    他的眸光倏地陰沉。
    喉結滾了滾,挑挑眉,他轉身往裏走,“不是餓了麽,來。”
    南般若蹙眉盯著他背影。
    她是餓。
    *
    廚房有粥。
    普普通通的青菜肉絲粥。
    細細燉爛之後,用文火煨在灶上,盛起來便能吃,不涼也不燙,米粒軟糯,青菜不老,肉質鮮嫩。
    藺青陽替她盛了一碗。
    轉身遞給她的動作,仿佛無數幕回憶畫麵重疊。
    “快點吃。”他催促她,“吃完去洗。”
    他的表情若無似無帶上一抹嫌棄。
    他沐浴過,換了衣裳,身上聞不到什麽血腥味。而她中衣底下,全是他的血。
    南般若低頭喝粥。
    粥是無辜的。
    *
    紫竹林後,有一方天然溫池。
    藺青陽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她隻當他不存在,脫衣,下水。
    溫熱的泉水包裹住她一身疲累,神魂輕飄飄往上浮起。
    “嘩啦”一聲水響。
    勁瘦堅硬的身軀從背後貼上她時,她並不感到意外。
    一隻大手覆住她小腹。
    那裏微微鼓脹,害她難受了許久。
    藺青陽俯身咬她耳朵,意有所指:“不想出人命的話……”
    滾燙的指掌緩緩下移。
    “還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