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曉蘭愣了愣，沒有吱聲。
    半晌後才有道聲音傳出來：“哪有那麽簡單。”
    簡短的6個字，幽幽的，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不簡單嗎？”
    趙今安想起自己和陳清稚離婚，沒有孩子好像不難啊。
    就連趙誌勇都知道尹曉蘭和趙偉感情不好，隔壁的趙今安又哪裏會不知道，他還知道尹曉蘭和趙偉最終是離了婚的。
    那個時候她們已經有個女兒了。
    女兒判給了趙偉，卻是跟著尹曉蘭生活。
    尹曉蘭帶著女兒回了娘家，後麵聽說她南下去了羊城打工，然後漸漸的兩個人聯係就越來越少了。
    在湘南省就是這樣，一張南下羊城的火車票就是最終的“歸宿。”
    如果不上大學，市一中有很多同學就是一張南下的火車票。
    女同學不知道會嫁到哪裏。
    男同學也許過幾年就會帶回來一個“外地”媳婦。
    這還算好的，就怕老婆都帶不回來一個。
    這年頭手機沒什麽好玩的，尹曉蘭站累了就靠著護欄，就算不說話也比一個人坐在臥室看電視要好。
    不過又要避諱著點，所以尹曉蘭和趙今安拉開了點距離。
    “今安，你媽前幾天來看你和你說什麽了嗎？”
    尹曉蘭挑起話題，一臉關心。
    趙今安抬起頭，有點迷糊。
    其實尹曉蘭是問趙今安的學費有著落了嗎。
    趙今安的父親在趙今安還在上小學就喝酒騎摩托從馬路衝到山下，人沒了。
    母親段秋萍四年後改嫁，有了新的家庭也不好“送錢”給自己兒子。
    畢竟大學學費幾千塊錢對於很多普通家庭來說是一筆大的支出。
    如果平時塞點零花錢是可以理解的，所以趙誌勇也有那麽一問。
    尹曉蘭離開後，趙今安起身去了臥室。
    從枕頭裏麵掏出一小疊錢，數了數有880塊。
    這是他考上師大後，段秋萍來看望兒子“悄摸摸”塞的錢，一千元整，枕頭一直是趙今安藏錢的地方。
    “本金還是有點少啊。”
    趙今安關上房門，數了數手裏的錢。
    賣魚剩下的150，尹曉蘭給了3百，加上這個880，總計1330.
    世界杯可不等人。
    趙今安在床上躺了一會，突然有點“懷念”後世的各種貸了。
    沒有足夠的本金，就算知道比分又能怎麽樣？
    最後，他起身出了臥室，來到屋後的一個廚房。
    “奶奶。”
    人的年紀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怕熱，大夏天奶奶也端著碗在廚房吃飯，她抬起頭看向孫子一臉慈愛。
    “在你嫂子家吃飽了嗎？”
    “嗯。”
    趙今安走過去看一眼，灶台上明明有一碗青椒炒肉，奶奶的碗裏卻隻有點小菜，還有青椒炒肉的青椒。
    “我們家就不辦酒了。”
    奶奶突然說道。
    趙今安點頭：“好。”
    奶奶摸了摸趙今安的手，笑了。
    孫子學習成績好又聽話，奶奶很欣慰，看了孫子半晌，她點點頭說：“你放心，就算你媽不方便，奶奶也能供你讀完大學。”
    大概是怕孫子擔心，奶奶又很自信的說：“我養的那兩頭豬，還有1個月就可以出欄了，還有雞鴨，都可以賣錢。”
    “你去了學校就隻管好好學習.....”
    “嗯。”
    趙今安還能說什麽，隻能點頭，沒有什麽比能見到奶奶更好了。
    奶奶有點奇怪，孫子為什麽今天這樣看自己，說著說著，奶奶又瞅了眼外麵，莫名其妙說了句。
    “你嫂子是個好女人。”
    “嗯....嗯！？”
    趙今安：· · · · · ·
    “嗯，我知道。”
    他是真不明白奶奶為什麽突然說句這樣的話。
    奶奶輩和父母輩不一樣，父母擔心自己的孩子高中時期早戀會影響學習，奶奶輩的人不會想那麽多。
    大概還會想早點抱上重孫。
    上一世奶奶直到去世也沒抱上重孫，趙今安心裏很愧疚，那個時候趙今安已經32,3了，奶奶沒少念叨。
    直到去世前還拉著趙今安的手一臉遺憾道：“清稚是個好孩子，是奶奶沒福氣咯，沒看到你和清稚的孩子....”
    陳清稚姍姍來遲，是趙今安打電話說奶奶去世了，陳清稚才趕回來。
    趕在封棺前，跪在奶奶床前哭了好一會。
    “奶奶，你有錢嗎？”
    趙今安還是開口了：“過幾天我就還給你，我和誌勇賣魚· · · · ”
    奶奶看了眼孫子，什麽話都沒說就放下碗出了廚房，應該是去拿錢了。
    辦升學宴是能收點紅包，不過趙今安的父親去世後，村裏誰辦什麽酒席，他家的這份人情就沒人做了。
    都是人情來往。
    你不做人情，別人“送禮”又怎麽能心甘情願？
    說句不好聽的，家裏不是做生意的，沒幾個有錢的親戚，就算辦酒席也收不到多少禮金。
    除去酒席上的開銷，也許就剩個小幾千塊錢。
    與其如此，還不如不辦，不為難別人，也不給別人嚼舌根的機會。
    過了一會奶奶回來了，她從褲兜掏出一個紅色塑料袋，小心翼翼解開，很厚很厚的一遝錢，有零有整。
    居然還有“皺巴巴”的塊票。
    “2356塊，奶奶隻有這麽多，你收著，想和同學們玩就去玩，想買什麽就買點什麽。”
    這些錢奶奶應該數過很多遍了，是她準備給趙今安學費的一部分，不過孫子今天開口了，她毫不遲疑全部拿了出來。
    “哥哥~”
    正在這時，有個5歲左右的小女孩跨著門檻進來。
    奶奶趕緊把塑料袋揣兜，又小聲叮囑道：“快把錢收起來，別讓人看見！”
    “哥哥~”
    喊人的是趙悅芊，小叔的女兒。
    奶奶和小叔生活在一起，趙悅芊坐在髒髒的門檻上，現在農村養娃沒那麽多講究。
    “誒。”
    看著門檻上的小不點，趙今安有些愣神。
    “哥哥，有魚。”
    “嗬，哥哥明天拿魚給你吃。”
    “大魚，那麽大！”
    趙悅芊坐在門檻上伸手比劃，髒髒的小裙子，笑容燦爛的小臉蛋。
    趙今安蹲下來捏了捏她的臉蛋：“好，哥哥明天去河裏搞條大魚給芊芊，還有，哥哥以後帶你去郡沙。”
    奶奶在一旁一臉和藹笑著。
    正在這時外麵有道不合時宜的聲音傳來。
    “別讀了大學有了女朋友就忘了我們，以後結了婚什麽都聽你老婆的，還享你的福· · · · · ”
    話裏夾棒帶刺，有點難聽。
    不過也有幾分道理，這樣的人太多了，有句話不是說“娶了媳婦忘了娘”嗎。
    小叔趙國華南下羊城進廠打工去了，說話的是嬸嬸王金茹。
    王金茹人不壞，就是說話有點難聽。
    趙今安讀住宿從學校回來一趟，王金茹也會給他塞點零花錢，有時五十，有時一百，就是人嘴有點碎。
    上一世陳清稚的母親說的那個嬸嬸就是王金茹。
    王金茹是真會和趙今安的丈母娘對著幹的，吵架就沒輸過！
    “芊芊，你哥哥說以後要帶你去大城市哦。”
    王金茹端著碗蹲下來給趙悅芊喂飯，碗裏很多肉。
    奶奶舍不得夾肉，就是留給趙今安和趙悅芊的。
    在王金茹的心裏，侄子能考上師大已經很厲害了。
    她這段時間在村裏轉來轉去也沒搞懂什麽是985,211大學，反正就知道是重點本科，那就很厲害了。
    “媽，今安不辦升學酒嗎？”
    “不辦了。”
    “哎，可惜了，這麽好的機會。”
    趙國華一年到頭才回家兩三趟，南下進廠打工的差不多都這樣。
    一是，廠裏沒那麽多假；
    二是，來回要花費不少的路費。
    王金茹在家和奶奶偶爾會拌拌嘴，但總體來說相處的還不錯。
    奶奶剛剛防的就是王金茹，她把錢給了趙今安，王金茹知道了肯定又會說一些難聽的風涼話，什麽孫子孫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