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機場，第一聯合航空隊司令部作戰指揮部，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
    下山琢磨大尉和一眾飛行員垂首站立，他們麵前是臉色鐵青的司令官。
    三天前，那場旨在向國內獻禮的盛大空演，變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從此駐江城航空隊的飛行員就再也抬不起頭來。
    “二十八架九七陸轟，十二架96艦戰！回來的隻有十六架轟炸機和六架戰鬥機！”司令官的聲音不高，卻像鞭子一樣抽在下山的心上，“橫山、中島……帝國優秀的飛行員，玉碎在毫無防備的天空！可氣的是，對方僅僅是一架戰機，下山，你能告訴我，那架幽靈般的敵機，到底是什麽？”
    鬼子司令官其實知道一切信息，但這是開戰前的動員大會，總是要些儀式感，才能激起大家的鬥誌，所以，必須要有捧哏。
    下山琢磨喉結滾動，艱難地回答：“報告司令官閣下，確認是單機。機型……疑似德製BF109，但飛行員的戰術極其刁鑽凶狠，不像我們之前遇到的任何守軍飛行員。”
    他是上次空戰的指揮官，那樣的戰績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現在配合司令官，等於重新翻出來拷打了一番。
    “BF109……”司令官踱步到窗前，望著機場上那些新到的戰機——嶄新塗裝的零式戰鬥機，機體流暢，性能遠超96艦戰。
    他回轉身說道：“恥辱必須用鮮血洗刷。進騰三郎大尉！”
    “嗨依！”
    進騰三郎身材精幹、眼神銳利，作為海軍航空兵的王牌飛行員，他有著非一般的驕傲。上次護航雖然他沒有去，但同樣有種恥辱加身的感覺。
    以冷靜和戰術詭詐著稱的他，此刻臉上寫滿了雪恥的渴望。
    “由你率領13架零式戰機，執行‘獵鷹行動’。”司令官命令道，“另配四架轟炸機，佯裝轟炸山城，將他吸引出來。你們的首要目標，不是投彈，是引出並徹底消滅那架‘孤鷹’！務必將其擊落，以慰藉捐軀勇士之魂！雪我帝國航空兵之恥！”
    “嗨依！必不辱命！”進騰三郎鞠躬，眼中閃過一絲寒光。
    這些天，根據有限的戰報，他對那架BF109和那位神秘的飛行員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以及必殺的決心。
    鬼子的飛機起飛不久，山城這邊就收到了匯報，根據方向推測，鬼子又要來轟炸了。
    城市的防空警報已經提前響起，各種防空措施開始生效。
    山城機場，同樣的憂慮彌漫在簡陋的地下防空指揮所內。
    “許參謀長，這次絕對不行！”周長官又死死拽住許三的飛行服胳膊，聲音沙啞，“鬼子吃了那麽大虧，這次肯定是圈套！他們必然出動最新式的飛機！情報顯示，很可能是零式，性能比你那架BF109不差，甚至更靈活！”
    周長官好心，許三很感激，知道是為他好，畢竟上一次大規模空戰，守軍這邊在零式戰機手下吃的虧實在太大了，以至於在他們心裏埋下了陰影。
    但許三想打破這種陰影，想要空軍重新振作起來，打幾架96艦載不行，必須擊落鬼子引以為豪的零式戰機。
    或許今年版本的德式BF109也做不到一對多的戰鬥，但是他的飛機那是作弊了的呀，不但有更先進的發動機，更快的速度，更長的航程。還被他改造了‘空中加油’，獨立啟動。
    就憑這一係列跨時代的變化，難道還不能對付初期的零戰？
    他想試試。
    “主任，我知道是圈套。”許三聲音平靜，“情報告訴我們，鬼子的編隊，四架轟炸機，十三架戰鬥機護航？這正常嗎？轟炸機是餌，戰鬥機是鉤，明擺著衝我來的。”
    “既然分析得這麽明白，那你更不該去！讓他們炸！四架轟炸機，能造成多大的損失？咱們這裏也不是被炸一回了，完全承受得起！你去了，正中他們下懷！”
    “問題是，這次是四架，我若縮頭，下次就是四十架！四百架！”許三轉過頭，眼神銳利，“鬼子就是欺軟怕硬。隻有把他們打疼，打得他們怕，讓他們覺得來犯的成本高到無法承受，他們才會收斂！抗戰才能看到盼頭！今天就算真是刀山火海，我也得去闖一闖！這口氣，不能泄！”許三說得鏗鏘有力，這也是他的心裏話。
    周長官看著許三年輕卻堅毅的臉，上麵透著股決絕。他感到欣慰又感到心痛，無數張年輕的臉如影像般出現他麵前，同樣的場景曾經出現在淞滬，出現在金林，出現在筧橋，出現在江城。
    那一個個年輕鮮活，充滿朝氣的臉，為了家國情懷，毅然決然的衝向了鬼子的炮火。
    他知道再勸無用，重重歎了口氣：“油和彈都給你加滿了！你要保重……”
    許三點點頭，鄭重的向周長官敬了個軍禮，然後套上飛行帽子，轉身出了防空洞，奔向他的戰機。
    天空湛藍，進騰三郎率領的混合編隊保持著嚴謹的隊形，四架九七陸轟在前，十三架零式如同護衛的獵犬，分散在高空和四周。
    進騰並不急於靠近山城，他在等待，像經驗豐富的獵人等待獵物踏入陷阱。
    為了保持足夠的靈活性，零式都沒有加載副油箱，實際也不需要，加滿油能航行2000公裏以上，都夠從江城到山城來回一趟有多。進騰甚至想過為了絕對的戰鬥力，不用完全加滿油箱。但他這個激進的想法被航空隊的司令官阻止了。
    “各機注意，保持高度，嚴密監視四周空域，特別是高空和陽光方向。”進騰通過無線電下達指令。
    他研究了下山上次慘敗的經過，對BF109可能借助陽光俯衝攻擊的戰術格外警惕，因為中島被一擊斃命就是這種方式。
    他的話音剛落，突然，高空雲層中，一個黑點急速放大。
    “發現敵機！高空一點鍾方向！單機！是BF109！”無線電裏傳來預警。
    進騰精神一振：“果然來了！所有戰鬥機單位注意，按預案一，展開包圍網！轟炸機編隊，立即轉向返航！你們的任務完成！”
    四架轟炸機毫不猶豫地調頭向東逃去，它們的使命就是引誘許三出現，而不是真正的轟炸。
    許三從五千米高度俯衝而下，速度驚人。
    他同樣一眼看穿了鬼子的把戲，但那四架轟炸機必須擊落，否則無法震懾敵人。
    他試圖在戰鬥機合圍前，先敲掉一兩架轟炸機。
    但進騰的部署極為老辣，零式戰機並未一窩蜂衝上來，而是分成三個小隊，梯次占據高度和方位，封堵了許三攻擊轟炸機的捷徑。
    同時，另外四架零式從側下方悄然爬升，試圖抄許三的後路。
    許三的第一輪俯衝攻擊被密集的火力網逼退。
    零式戰機異常靈活的盤旋能力此刻展現無疑，它們像一群粘人的馬蜂，緊緊纏住許三。
    炮彈和子彈在空中交織成死亡的軌跡。
    “好快的轉彎速率！”許三心中暗驚。
    零式的水平機動性確實遠超他的BF109，幾次險象環生，機翼和機身都被子彈擦過，留下刺耳的聲響。
    他嚐試利用BF109更優越的俯衝速度和爬升率，進行“一擊即脫”的戰術。
    一次成功的俯衝攻擊，他擊中了一架零式的機翼，但沒有擊中關鍵部位，隻是穿了幾個孔，對方嚇得退出戰團，發現沒事後再次加入戰團。
    而許三自己因為這次執著，也被側翼射來的子彈擊中，座艙乒乓作響，幸虧自己花錢加裝了防彈鋼板。
    不能硬拚！許三瞬間做出判斷。十三比一，對方性能不弱，纏鬥下去必死無疑。
    他需要一個更廣闊的戰場，一個能發揮他飛機速度優勢的地方。
    他猛地拉起機頭，BF109轟鳴著近乎垂直爬升，擺脫了低空的纏鬥圈。
    然後，他調整方向，朝著西南方的連綿群山——俗稱“十萬大山”的方向，全速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