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程晴是被叫醒的。
    她起來的時候，都日曬三竿了。
    幾個兒子兒媳早已下地去了，家中就隻剩下了她這個病號，兩個孫子孫女和小女兒孫彩姑。
    程晴打開房門，就看到孫彩姑站在她房門前屋簷下的陰涼處，一手拉著一個孩子，六雙眼睛眼巴巴的望著她，有些小心翼翼。
    三個孩子怕歸怕，還是打了一聲招呼，聲音小小的。
    程晴隻是“嗯”了聲。
    程晴穿過院子，走到水井邊，伸手碰了碰地上水盆裏的水，熱乎乎的。
    別看還沒到中午，但陽光曬在人身上已經有灼燒感了。
    她把盆裏的水潑到院中，然後重新打了一桶涼水倒在盆中洗了把臉。
    洗完臉，清醒了很多，也不那麽煩悶了。
    一轉頭，就看到幾個孩子還在看著她，看她看過去，跟做了賊一樣趕緊轉移了視線，假裝很忙似的四處亂看。
    “過來。”程晴喊了一聲。
    三個孩子再次齊齊看向她，然後又相互看了一眼，有些害怕。
    不過他們也知道，讓他們幹什麽就要乖乖幹什麽，不然要挨打挨罵，於是乖乖走到了程晴跟前。
    “奶奶。”
    “娘。”
    孫彩姑領先兩個小的半步，看似是和程晴更親，其實是特意把兩個侄子侄女擋在身後。
    程晴看了她一眼。
    這孩子，今年好像是十歲了吧？
    看似言聽計從乖乖巧巧的，小心思還挺多，不過挺好的。
    “洗把臉吧。”程晴給他們重新倒了盆水，“這大熱的天，也不是缺水，就不知道把花貓一樣的臉給洗洗？”
    程晴又看了看他們的衣服褲子，嫌棄道:“衣服怎麽也這麽髒，等會兒都換了去。”
    “娘，這衣服還不用洗，一會兒把髒的地方擦一擦就好了，天熱很快就幹了，不會生病的。”孫彩姑解釋。
    其實哪裏是還不夠髒不用洗，分明就是沒有換洗的衣服。
    全家除了程晴自己和孫老大孫老二，其他人誰不是好多天穿一套衣服，實在髒的不成樣了，才會在晚上沒人的時候悄悄脫下來洗了，第二天就能幹了。
    “那就把臉洗幹淨，還有你們那手指甲蓋裏的泥，也摳幹淨了。”
    三個孩子心說我們本來也要洗的，不過也沒敢真說出來，聽話的挽了挽衣袖，乖乖蹲下洗臉洗手去了。
    其實他們並不是那種髒孩子，周巧娘一天忙得腳不沾地，荷花兒都是自己洗衣服的，臉當然也不會讓它髒兮兮的了。
    而孫博文，他娘錢玉嬌是比周巧娘輕鬆一點，因為再忙她都會找機會偷懶，但是她在拾掇孩子這一塊確實有些敷衍。
    所以平時還是孫彩姑這個小姑管他比較多。
    今天三個孩子為什麽看起來會髒髒的，是因為他們剛剛才找豬草找野菜回來。
    夜裏有露水，早上小小的人在地裏穿梭，沾了水踩了泥，開始隻是鞋子和褲腿髒，慢慢的全身都髒了。
    特別是孫博文這個最小的，他跟在姑姑和姐姐後麵，一走進地裏就跟匍匐前進一樣，瞬間人都看不見了。
    程晴在院裏的石頭上挑了塊還陰涼的地坐下，看著他們洗，哪裏沒洗幹淨的就給指一指，直到洗幹淨為止。
    等幫著兩個小的洗幹淨後，孫彩姑看了看老娘，見她沒說什麽，也沒任何表示。
    她這才站起來，讓兩個小的去屋簷下玩，自己則是回了用木頭簡易搭起來的廚房。
    沒一會兒，她就回來，走到了程晴跟前。
    “娘，給。”她朝程晴伸出手，掌心是一個白白的雞蛋。
    “？”程晴疑惑，沒去接。
    “這是昨晚大嫂看娘沒吃飯，給你煮的，隻是娘睡著了，大嫂沒敢打擾就留到了早上，娘現在吃正好。”
    距離吃飯還有幾個時辰呢，昨天一天沒吃飯，程晴應該也餓壞了。
    程晴確實餓得很了，隻是她的視線越過孫彩姑掌心裏的雞蛋，就看到了對麵正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巴巴望著雞蛋的兩個孩子。
    她這剛抬起來的手就下意識收了回去。
    原主極品，她可做不出來當著孩子麵吃獨食的事。
    程晴嫌棄的撇開了眼:“什麽玩意啊，放了一晚上的雞蛋也拿來給老娘吃，心思歹毒。”
    “不是的娘，雞蛋放一晚上還能吃的，這是大嫂特意去鄰居家借的……”
    “什麽？借的？！”程晴真情實感喊了出來。
    這是什麽人家啊，連個雞蛋都需要借？
    她見過借錢的，借工具的，還真沒見過借一個雞蛋的。
    孫彩姑看老娘這樣，咬了咬牙，她就猜到娘會是這個反應，她剛剛就不該猶豫，直接瞞下這件事的。
    頂多就是老娘吃不到這雞蛋，多餓半天罷了。
    程晴並不是怪周巧娘借雞蛋，隻是她沒想到家裏連個雞蛋都沒有啊。
    而且這周巧娘辦事也太一根筋了吧。
    自己昨天老早就躺下了，她幹嘛還要去借雞蛋煮了呢？煮好了又不敢喊她起來吃。
    然後也不給孩子吃掉，而且這麽放了一晚上。
    這大夏天的，煮雞蛋放一晚上應該有可能變質的吧？又沒有冰箱能得當保存。
    反正她上輩子最困難的時候都沒有吃過夏天隔夜的蛋就是了。
    “嘖。”
    程晴還是接過了那個雞蛋，隻是表情不太好。
    孫彩姑逃也似的小跑回了兩個孩子身邊。
    程晴也不管她，把水煮蛋“啪”一聲拍在石頭上，然後滾了幾滾，雞蛋皮就四分五裂了。
    把雞蛋剝了皮，再分成兩份，程晴走到了三個孩子身邊。
    “喏，你和弟弟一人一份。”程晴對荷花兒說完又看向彩姑，“隻有一個雞蛋，你這次先忍忍，等娘買了雞蛋，再給你煮多多的吃。”
    孫彩姑從來都是一個懂事的小丫頭，不可能會和侄子侄女搶吃的。
    看到老娘把雞蛋分給侄子侄女，她隻是驚訝娘居然會這麽做，並沒有想如果能給自己吃就好了。
    但是聽到老娘特意跟自己說的安撫的話，孫彩姑的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娘……我不用的，女兒可以不吃雞蛋。”隻要娘能多多和女兒說話就好了，不那麽凶的。
    程晴看她那個樣子，也有點不知所措，隻是胡亂“嗯”了聲，然後把手裏的雞蛋塞到了兩個呆愣住的孩子手中，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