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有人能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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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霧凝成吐著信子的毒蛇,纏上辛和鈺的四肢、脖頸,不顧他越發困難的喘息,張開腥臭的大嘴冷笑。
    “你想做什麽?想忤逆我嗎?”
    這是辛和鈺最不想聽到的聲音。
    他張不開口,也不想回答。毒蛇對他的表現很不滿意,將他勒得更緊。
    “這是誰教你的規矩?回答我!”
    “我不要……我不要!”辛和鈺拚盡全力撕扯,好不容易脫身,還沒跑開幾步,又再次被纏上。
    被惹怒的毒蛇不再給他機會,蛇尾箍住他的咽喉,一點點用力,讓他慢慢體會瀕死的痛苦。
    “你逃不掉。”
    身後是冰冷潮濕的氣息,毒蛇的冷笑帶著不可一世的殘忍,將辛和鈺的不甘與憤恨統統絞碎。
    掙紮到最後,辛和鈺知道自己解脫無望,拚盡最後的力量拔下束發的玉簪,狠狠紮向纏在身上的蛇尾。
    就算他死,也要拉“它”一起死!
    蛇尾吃痛鬆開,隨即而來的,是臉上火辣辣的疼痛。
    緩了好一會兒,勉強能分辨周圍。毒蛇不見了,黑霧也消失無蹤,除了喉間確實很疼之外,渾身上下沒有半點痕跡。
    他踉蹌起身,腳下一滑向後栽去,被一隻纖細卻有力的手拉住。
    辛和鈺還未完全從妄境中回過神來,視線還很模糊,恰逢日光溢進穀底,將眼前人蒙在金紗中。
    正因朦朧,反而讓辛和鈺有些晃神。
    是這個人,將他眼前的黑暗撕開,把他從噩夢中拉出來的?
    原來……有人能救他?
    “謝——”
    話音剛出口,這位“恩人”就毫不客氣地將辛和鈺摔在地上。
    “待著,別動!”
    清脆的嗓音讓辛和鈺愣住,視野終於清晰。
    淩初側立在他麵前,身影被日光拉長,飛揚的裙角還未落下,又隨著她轉身的動作搖曳。
    她很著急,連一眼都沒施舍給辛和鈺,木簪因發髻鬆散而滑落,被她接住之後隨意插在腰間,任由青絲飛散。
    辛和鈺就這麽盯著她的背影,直到淩初跑遠才回過神。
    身邊一片混亂,所有人都如醉酒般意識混沌,手腳被反綁。有的躺在地上傻笑妄囈,有的越是桎梏就是越是煩躁。
    “啊啊——不要!”
    仵作尖叫著衝向洞潭,淩初追上,拽著他的衣領就是狠狠一摔,見他還未醒透,毫不猶豫地給了一耳光。
    這一巴掌扇得又重又快,險些折了仵作的脖子。
    辛和鈺默默探向自己的臉頰,腫了。
    淩初三下五除二,扯開仵作的腰帶將他捆住。四下看了看,確定沒有遺漏的瘋子,順便注意到了辛和鈺。
    “醒了?”
    她將頭發重新綰好,走到辛和鈺跟前伸手將他拉起來,見他盯著她的手臂皺眉,才發現自己半條胳膊都被血染透了。
    “路上雜草多,被劃傷的。”她不甚在意地按住傷口。辛和鈺突然想到什麽,看到自己攥著的玉簪上被染上了寸餘的紅印,臉上血色盡褪。
    “我……我傷了你?我以為是蛇……”
    他下意識後退,被淩初猛地拉住。
    “你就這麽想弄死自己?”
    辛和鈺回頭一看,是一條並不寬的溝壑,幾乎被草木掩蓋住,幾條藤蔓掛在側壁,上麵隱約可見些許血跡。
    他摸向喉間紅腫起來的痕跡,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陷入幻境的他不慎落入溝壑中,差點被藤蔓吊死。趕來的淩初想救他,卻被他無意中傷。
    辛和鈺扔了玉簪,嗓子有些幹澀。
    “本官會補償你。”
    淩初想著昨夜辛和鈺耍的官威,悻悻福身,“民女不敢。”
    她這般疏離,辛和鈺當然看得明白。還在想該如何接話,淩初就忙著招呼別人去了。
    此時仵作幽幽醒來,捂著臉吆喝兩聲。
    “哎喲……這是怎麽了?”
    其他人也陸續恢複神誌,淩初幫他們鬆了綁,回道:“你們燒艾是想驅瘴吧?結果粗心把洋金花也一起燒進去了。”
    洋金花有大毒,可致幻。
    負責砍艾草的幾個衙役不敢作聲,雖然仵作交代了要細心甄別,但他們這些老爺們粗心慣了,看到成片的就統統割了去,沒想到出了這麽大婁子。
    幾人來到辛和鈺麵前磕頭,“大人,小的知錯,小的也是一時馬虎,您饒了小的吧!饒了小的吧!”
    辛和鈺麵色不霽,“回縣衙以後,自己去向縣令領罰。”
    隻是領罰,沒有要命,眾人都感恩戴德,磕頭磕得更加用力。
    淩初沒去看他們這邊,幫所有人都鬆了綁後就要離開。辛和鈺想喊住她,又不知該說什麽。在淩初走遠之前才喚了句:“你爹叫什麽來著?”
    淩初回頭,看著他不語。辛和鈺看著她衣袖上的血,下意識想用折扇遮掩神色,才發現手中空空如也。
    “你爹的案子,本官會重查。若真有冤屈,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他以為淩初會像那些衙役一樣感恩戴德,可淩初隻是抿了抿唇,一點喜色都沒有。
    “大人,我害了您一次,也救了您一次,您大人大量,不再追究民女之過已是恩德。民女不敢圖報。”
    辛和鈺錯愕,“這麽好的機會,你真不讓本官幫忙翻案?”
    “是,大人的好意,民女感激不盡。”淩初福身。
    看著她如此謙卑的姿態,辛和鈺想起昨日的她還不是這個樣子。
    在茶攤上,她笑容熱絡地奉上自己種的甜瓜,哪怕陽奉陰違,眼裏也是有光的。怎麽一夜之間,就如此頹靡了?
    仔細想來,早晨她就不太對勁了。
    因為一夜沒睡?因為昨夜被他威嚇了?還是因為想起了他爹?
    那為何不想讓他插手?
    還未詢問出口,淩初就兀自離開。轉身時一閃而過的神色,被辛和鈺瞧了個正著。
    差點忘了……
    他是個官啊。官哪有好的呢?更何況他還出身士紳。
    他這種靠官職鞏固權勢、鑽營仕途之人,為了還人情隨口給點承諾,轉頭就能忘得一幹二淨。
    幫她一個無權無勢的草民翻案?有這個時間,請幾位大人喝酒才是正事。
    能鬧到家破人亡的地步,當初她定是想盡了辦法,又嚐遍了苦頭。換作是他,也不敢再為了一句空口白話,換一場竹籃打水。
    淩初沒去管辛和鈺,當務之急是找些止血的草藥。
    誰知剛走遠一些,就聽到辛和鈺一聲低喝。
    “誰給你的膽子說走就走?”